自打李怀瑾去后,她便未怎么合过眼,就算是睡着也不踏实,只是未免身边的几个丫头担心,她才从来不曾说道这些…纵然撑着伞,可那风雪还是没个边际得往她身上撞,霍令仪也未曾理会,她只是抬眼往那望不见边际的一条山路看去,脚下的步子却是依旧未曾停下。
待又过了三刻有余——
她们总算是窥见了那隐于山间之中大觉寺的红漆大门。
门前早已有人等候,眼瞧着她们这一行过来便齐齐作了一个合十礼,打首的一位僧人更是上前几步,待又朝她打了一礼,口中是道一句:“李夫人,都已准备好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便也朝人回了一个合十礼,待说过一句“多谢大师”便由僧人引路往前走去…大觉寺因是皇家寺院,平日只接待皇家贵胄,何况此时又是做早课的时间,这一路过去倒也没瞧见什么人影。
佛门清净,唯有佛音穿过风雪在这空中盘旋着…
霍令仪眼看着这熟悉的小道,红唇紧抿,撑在红玉胳膊上的手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她不曾说话,唯有一双桃花目一错不错地往前看去。其实无需僧人引路她也能寻到,这条路她曾走过那么多回又岂会陌生?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今生还会踏足此处罢了。
红玉吃痛却也不敢出声,好在冬衣厚实,也没过多久,霍令仪便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佛堂已近在眼前,僧人替人引至门口便停下了步子,他回身朝霍令仪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李夫人,到了。”等这话一落,他见人怔怔看着那扇佛堂的门便也不再多言,只又一礼便告退了。
霍令仪收回了撑在红玉胳膊上的手,她仍旧紧抿着唇,眼看着这紧闭的佛堂门,睫毛却有几分轻微的颤动。她知道里头有什么,就是因为知道,她才生出了几分退却…她合了双目,外头的风雪仍旧未消,佛音也仍旧未停。
她甚至可以闻见眼前这佛堂里头传来的老檀香味。
杜若和红玉知她心中挣扎也不敢劝她,便只好低垂着头立在身后,却是又过了许久,霍令仪才重新睁开了双目,她仍旧一瞬不瞬地往前看去,可这回她却终于迈了步子,手撑在门上,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佛堂并不算大,也不算小,两侧木架上点着长明灯,中间那莲花座上是一个以金身而建的佛像,他低垂着一双慈悲目,手比作莲花指…带着怜悯俯视着世间人。
而佛像之前的香案上摆着供奉的水果,中间是一个莲花香炉,再往上是一块用黑漆而制的往生超度牌位。
没有功勋,没有爵位,唯有三字,用金箔而拟——
李怀瑾。
这一切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更变,唯一不同的也只有她的心境罢了。前世她把自己当一个局外人可以冷眼旁观李怀瑾的死,纵然替他上一炷往生香也可以面不改色…可如今呢?
如今她眼看着那块牌位,眼看着那用金箔拟成的三个字,还不曾说话,眼眶却已经红了起来。
霍令仪就这样看着那块牌位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她走得很慢,好像是撑着一口气才不至于摔倒,等走到那香案前,她才终于停了步子。她仍旧抿着红唇不曾说话,指尖却是往前伸出去触碰牌位上的字,一回又一回,她用指腹去刻画李怀瑾这三个字。
可她刻画了一遍又一遍,却犹觉不够一般,只依旧用指腹去临摹那三个字。
此时不知打哪里漏进来几许风,打得屋中的长明灯也跟着轻轻晃了起来,牌位上的字没了那烛火的照映自然也变得半明半灭起来…可霍令仪却还是没个停歇,她低垂着眉目仍旧用指腹去刻画他的名字。
那手上的皮肉本就细腻,如今早就被她磨红了,甚至还有些许血丝冒了出来。
霍令仪终于还是累了,她的手撑在香案上,那停在牌位上的手指虽然还未曾收回却还是停下了先前的动作…风去,灯又恢复了原先的明亮,而她便依着烛火看着那三个字,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呢喃出声:“骗子。”
这是她进佛堂后说得第一句话。
起初的这一句很低,倘若不细听的话根本就听不清楚,可越到后头,她说话的声音便越发响亮,还有那止不住的哭音:“骗子,你明明说过会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你明明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李怀瑾,你这个骗子…”
外间侯着的杜若和红玉听到这个声音都叹了口气。
杜若眼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轻轻说道:“这还是三爷去后,夫人头一回哭。”
红玉听得这话也红了一双眼眶,她听着里头的哭声越来越响便动了身子却是想进去,只是她刚刚迈出一步便被杜若拦住了…杜若握着她的手,眼却仍旧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口中是道:“夫人的心太苦,她在家中不敢让旁人瞧见,如今就让她一个人好生待一会吧。”
不知过了多久——
霍令仪终究是哭累了,她颓然得坐在那蒲团上,一双眼却仍旧微微抬着看着那块牌位。许是哭得久了,她的喉咙已有些哑了,就连吐出来的话也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