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烟花倒映于她眸中的样子,那可是灿烂极了。只是到如今,李素只能在这双眼里瞧见埋怨与哀恸了。
他缓缓地阖上了眼,心底开始了痛苦的挣扎。
他从前不想要这江山,因为有婉宜在身旁便足矣。后来他想要这江山,那是因为婉宜想要做人上之人。他这二十几许人生,被叶婉宜占去了泰半。若是要他想出一番叶婉宜离去后的日子,那是分毫也不可能的。
他恐怕是至死也放不下这个女子了。
李素微呼一口气,复又慢慢地睁了眼。旋即,他便慢慢地竖起了手,指尖微颤——这手势,便是“撤退”之意。
李素身边的将领见了,皆是满面刷白懊恼——这不仅仅是从长安门撤退,更是要放弃近在眼前的帝位与江山,放弃如数多年的精心谋划与奔走辛劳!
“王爷!三思啊!”
“绝不可为妇人所拖累!”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喝道:“且慢!”
众人扭头一看,却见是江月心发了话。
她已拔去了箭矢,撕了一道衣角粗粗绑在了伤口上,反手重握住了剑。她扬起头,对城门上的霍青别道:“九叔,用无辜女子求胜,胜之不武。”
霍青别不语。
“我不希望九叔留下后世骂名。”江月心的话甚是耿直,“亦不希望京城百姓提起九叔时,只记得九叔今日所为,而不记得……九叔惊才绝艳,文称第一。”
顿了顿,她目光坚毅到:“九叔,放了叶婉宜吧。既我与哥哥在,就绝对会替阿延守住这座宫城,无须九叔损及声名。”
风中带着些微的血腥气,城门上的霍青别却未沾分毫血埃,浑似个摘桃花换酒钱的闲散仙人一般。他微挑了长眉,眼底竟有微微笑意。
“小郎将这一回,倒是肯好好唤我九叔了。”霍青别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这一点……倒也与曼儿全然不同了。”
安静一会儿,他道:“你说的这些,九叔倒是一点都不怕。因而,你不必顾忌此事。……这恶人,便由九叔来当罢。”语末,是一句浅浅叹息。
说罢,霍青别转向李素,慢悠悠地,再次催道,“如何,淮南王?该做决断了吧。”
他身旁的叶婉宜,面色愈发惨白。
恍惚间,她眼下滚过一道泪珠,竟发出轻轻的呜咽声来。她好似在低声说着什么,但霍青别不太听得清。于是,霍青别微弯了腰。
“叶大小姐,有何话想与淮南王说?”
“我……”
叶婉宜垂了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眉眼,低声地自言自语着。
“婉宜这辈子,尚不曾为王爷做过什么。”
“嗯?”
“婉宜欠着王爷的,不如今日便……”
“嗯?”
“便……”
“嗯?”
“便一道还清了吧。”
她说话的声音着实是太轻了,叫那些带着血味的风一吹,便尽数给吹散了,丝毫都听不清。霍青别眉心一皱,问道:“叶大小姐,你这是何意?”
叶婉宜扬起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这笑容甚是美艳,直如开到荼蘼的花似的。
她眨了眨眼,忽地对李素大声道:“王爷,婉宜负你良多,今日便一道还清了罢。”这话是笑着说的,笑声很是纯美。
霍青别心道一声“不妙”,下一瞬,叶婉宜果真用力一挣,翻上了城楼的栏杆。衣袂一瞬飘飞,她纵身便要朝下跃去。
这城楼下便是砖石,若是从此处跃下去,定然会粉身碎骨!
连霍青别都有些慌了神,急忙伸手去抓,一边喝道:“快拉住她!”
下一刻,只见一柄羽箭从对面的城门飞速射来,以穿云破雾之力射中了叶婉宜的肩膀,“噗嗤”一声穿肉而过,竟扎入了她身后的木质栏杆之中!
羽箭虽脆弱,却也将她死死钉在了城门上。叶婉宜吃痛,表情痛苦,立时便要挣扎。霍青别见状,连忙命人将她扯了上来。
但见城门对面,是江亭风保持着引弦拉弓的姿势,面貌甚是冷沉。
“霍大人!”他放下了弓,道,“有我江亭风在,便不需要你用这般计策。数月来,霍大人对心心的照顾,亭风心领。不过,这淮南王李素今日已是我的猎物,烦请霍大人切勿插手。”
他这话说的极是志在必得,霍青别反倒不好开口了。
再瞧瞧那枚箭矢——它不仅穿透了叶婉宜的肩膀,更是深深地扎入了木栏之中,足见弓手的力道之大、弓术之高。若说江亭风无能,那是谁也不会信的。
江月心是时候地大喊道:“九叔!信我哥哥一回!”
霍青别喉中话微微噎住。
既然小浪将都这般说了,他又能如何呢?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霍青别瞥一眼身旁已然昏迷过去的叶婉宜,只得低低地对自己说一句:“……曼儿,她……,果真与你是完完全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