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以来未觉身子难捱,原以为这孩子知她心苦,才会如此乖巧,谁曾想竟在最后生生将她血髓磨耗殆尽。
“陛下,万不可弃力不用……”赵烁年老之声在耳边响起,尾音急虑,却是过耳即逝,后面说了些什么,再也听不见。
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觉一阵猛痛如潮,自前漫至身后,腰腹骨椎俱似要碎了一般,刹那间便让她疼得心昏神裂。
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朦胧中,眼角潮润一片,心底一处似被轻掀,千般往忆蓦然狂涌而出。
似梦非梦……
他地笑那般惑人。
他的嗓音那般沉哑。
他纵马飞驰,银枪横扫,勃勃英姿亮花了她双眼。
他硬臂环过她地腰,热烫的唇覆上来,抱着她,每一寸骨头都是那般硬,动作却是那般温柔。
她泪湿两鬓,心底颤痛非凡,眼皮慢动,缓缓转醒,抬睫去看,身周无数人,却独不见那一双眼。
殿外天色已然微亮,晨晓将至。
所候数人见她睁眼,俱露惊容,“陛下”之声响彻一室,又有人来替她擦身,赵烁忙上前来,刚要开口便为她止。
她启唇,喉间腥甜一片,艰难道:“传平王觐见。”
嘉宁殿里晨光映地,一室昏亮,并未燃烛。
他立在榻边,伸手从榻顶黑色承尘上揭下来那张纸,攥于掌中,半晌才一低头,看了一眼。
荒为何荒,淫为何淫,荒淫之人道荒淫,可悲可笑。
他微微弯唇,笑却极涩,一把将纸攥碎,转身走去窗前,伸手摸过雕花窗棱,而后轻轻推开。
外面晨风清爽,扑面掠心。
他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将拳握得更紧,却仍抵不住心底狂翻之潮。
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笑,她地怒,她的嗔……
他缓缓松开拳,眼底微红,正要回身时,殿外忽起急叩之声:“平王殿下,皇上传见!”
心底闻声遽然一震。
他大步过去,拉开殿门,冷面看向来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皇上人可安好?”既是命人传见,当是已然产子……
如此一想,先前滞塞之情一时俱消。
那宫人却默然不语,小步在后跟着,待转了几个弯才道:“……奴婢不知。”
他足下稍顿,心口一僵,顾不得与人再言,步履如飞,一路疾速往西宫偏殿行去。盆而出,盆中血水摇摇在荡,刹然刺痛了他双眸。
他猛地一撩袍,几步便入得殿中,越过众人,直直走到床边才停,也不顾身后众人,飞快弯身撑臂,低眼去看她,哑声道:“你……”
她悠悠抬眼,唇角吃力一牵,手指微抬。
他寒眸愈僵。看清这一榻血色,伸掌过去时竟在微微发抖,握住她地手便不再放,眸子里冰痕层层,独无暖意。
这一世纵马沙场。掌沾鲜血无数滴。纵是碎尸断肠亦不俱……可此时此刻看见她地血,只觉浑身浸冰。生意全无。
她勾住他地手指,看着他。唇色已然泛白,启扬数次终是缓缓出声:“……若是我死,这天下……你拿走。”
瞳中水光盈盈,端端映出他地俊脸。
……就只此时此刻才知,当日他知自己生无可望。为何布策瞒她……若换了是她,定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他狠狠一收掌,将她紧攥于内,眼角红丝骤现,开口时声音颤哑:“休说这种混话!”
她身下一阵紧缩,浑身痛得一搐,咬唇不语,只觉他大掌在抖,隔了好半晌痛潮才过。睁眼便见他面色缟白。不由费力拽了下他地指。
他仍然僵着,久久才会意。又将身子弯下些。
她额上汗粒直冒,抿了下唇,轻喘了一口气,才又慢慢道:“……有一事,我一直骗了你。”
这般语气,竟当真像是在交嘱后事。
他满眼血色拢雾,咬牙转身,厉声对殿中众人道:“今日如若皇上龙体不保,尔等人头定然随落!”
她蹙眉,拼力拽住他的指,拉他回身,“你听我说……”见他戾气满身,眸子里水火交杂,不由泪涌,声音更轻:“你贺家血脉……并未全断。”
他耳边只闻她声,却顾不及解她之意,眼中全是她此时此刻痛楚面容,就见她时隔未久便咬唇弓身,似是无力而用,床尾稳婆脸色亦忧,口中劝力不停,却终是毫无办法。
时近整整两日,她无时无刻不在忍痛流血,纵是一殿雍华、满榻香璋,亦解不祛这一场苦。
他看着她,浑身已然硬成崖石----
一生骄悍无人敌,论世间狠辣之事无所不为,然戾迫天下无数人,却独护不了她一人……
猛然一捏拳,指骨沉响。
她地身子这般瘦,当初有孕在身,见他寝疾在卧,心中该有多痛多苦……知他瞒她诸计,放任一国生乱,心中该有多恨多怨……策反军中将校,统二军南下平乱,这一路上又该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