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
雪花飘到他的眼睫, 被他呼出来的热气融化成了水。
街上不知谁家放起了唱片, “为什么悠悠春风迟迟吹来。”
“为什么阵阵秋雨打树梢。”
他再摸了摸相片, 恍惚间相片里一男一女的两个人另外一个人渐渐褪色, 变成了一个人。
木槿花树下却把香花嗅的女人不见了,只余下一个青涩、严肃的青年。
贺松柏揉了揉眼睛,指腹使劲地搓着。
“哎呀……贺老板啊, 你快上车吧!”
“我真是招待不周,没把你送回宾馆!”
刚刚和他谈生意的S市卫浴公司的经理老金停下了车,把贺松柏拉上车。
老金摁下了收音机的暂停键,换了一首歌。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从收音机里传来悠远又曼妙的歌声,极静极美。歌喉仿佛被春雨润过一般,平滑又空灵,宛如冬天的凉风,沁人心脾。
这个熟悉的旋律,令沉浸在相片的变化之中的贺松柏怔忪住了。
它曾经无数次飘荡在山谷之中,第一次听见它的时候,是赵兰香发现他去杀猪场干活,心疼得掉眼泪。他去县城送完猪肉回来的路上,她就在他的单车座后一遍遍地唱着它。
如今再听,贺松柏仿佛还能闻见当年雨洗青山之后的味道。
他说:“这首歌好听。”
老金是个音乐发烧者,他听见贺松柏的夸赞,脸上焕发出与有荣焉的红光。
他说:“邓丽君的歌是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这张专辑你是第一次听吗,今年春天刚发行的,我还以为你们学生娃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
贺松柏听到这里,停顿了良久。
他问:“是吗,今年春天刚发行的?”
老金拍着胸脯说:“别看我是个粗人,没文化,但是就好这一口。邓丽君你认得吧?海峡那边的歌星,以前她的歌都是禁曲,都不准听的,叫啥来着,啊……靡靡之音……”
“嗨,好在时代不一样了。”
老金兀自说得正嗨,一首放完,他不经意之间扭过了头去,冷不丁地看见后座的男人眼眶泛红。
他默默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咋,还听哭了?”
出息不出息,老金还是第一次碰见听邓丽君听得掉眼泪的人,还是个男人。这么稀罕的事,他还是头一遭碰见。
他打开了车窗,兀自抽了根烟。
在车里缭绕的烟雾之下,他瞅见了青年手里捏着的相片。
他说:“长得挺俊的啊,你对象?”
贺松柏说:“抱歉,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接下来的细节我会让我的伙伴跟你继续详谈。”
老金问:“你去哪里?”
“找我对象。”
老金很宽容地笑了笑,他说:“去吧,对象只有一个,生意还有千千万万单……”
“难怪听个歌还能把人听哭呢!”
老金目送着青年下车,回到了旅馆。
……
贺松柏回了旅馆之后,并没有休息,而是托关系买了一张邓丽君八零年春季发行的黑胶唱片,借了旅馆唯一的一台留声机。他在奔走之间,却是也打听到了关于这个女歌星的生平事迹,
在黢黑的黄昏之中,他亮着一盏台灯,静静地听着留声机里曼妙悠长的歌曲。
一曲唱完又一曲,但他不断地倒着唱片,只听那一首。
只要是市面上流通着的,贺松柏都买了回来,他一夜补全了邓丽君的歌曲。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雨后青郁郁的山野里,荡漾着女人清灵的歌声。那时的他心里默默地想着它可真应景,他恰好也这么想。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泥泞的羊肠小道上,他暗下决定,他虽然穷,但不管前方道路多长,他都会努力迈过、把她讨回家,绝不像歌里那个没用的男人。
一曲又一曲,歌声缕缕缭绕、不绝于耳。
“你曾给过我欢乐,给过我甜蜜。”
她唱着歌的时候,他恰好在吃水晶煎包,韭菜咸味馅他也吃得好甜,谁让她这么暖人这么黏腻,甜得让人发颤。
“时光一去不再回来,留下无限回忆”
又过了一个急转弯,她让他唱“好哥哥好妹妹”的山歌,他没有应。好哥哥好妹妹是唱给未婚妻听的,唱了就要做他婆娘。
“看见月亮叫我想起,想起你的情意。”
贺松柏觉得自己不应该受虐一样地听这些歌,一曲曲就跟在他心里落下了根似的,现在仰头看见窗外的月亮,只觉得今夜肯定又是难以入眠的一夜。
他听完了这些歌曲,黑白照片上笑容清澈的少女愈发清晰,她依偎在他的身旁,低头把花嗅。
清晨,一夜未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