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隐入地平线,庄严的钟鼓声响起,声声浑厚,在重重叠叠的宫墙之中跌宕回响,虞墨戈再坐不住了。
一直候在门口的內使不得已入门,无奈道:“虞大人,时辰到了快关宫门了,您该回了。”
外人不得夜留皇宫,这是规矩,朝臣也不行。虞墨戈必须要走,踟蹰间门外送信的宫人终于来了,虞墨戈识得,这是太后身边的杨公公。
杨公公入门,一脸殷切,开口便道:“虞大人久等了,下晌太后和尊夫人聊天,才刚还好好地,不知是天热还是怎的,尊夫人突然晕倒了,太后怕她有疾。这不,奴家刚请了太医,便来告之您一声。”
听闻容嫣晕倒,虞墨戈心惊,却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沉着问:“我夫人如何?”
“虞大人且安心,太医道尊夫人只是有些乏累罢了,不过且得休息。尊夫人也是,明明身子不适也不肯说,硬着头皮陪太后聊天。太后疼惜,怕她挨不住便将她留在坤宁宫了,这不眼看着城门便要关,便让奴家来知会您一声,您先请回,待尊夫人缓些了,太后便会送她回去。”
“不劳烦太后,我今儿带她回便好。”虞墨戈道。
杨公公皱眉。“哎呦,我说虞大人,这眼看着城门便要关了,从内宫到这哪还来得及。不是奴家多嘴,尊夫人今儿也累了一整日了,便是心疼心疼她,也不该折腾夫人了。”
虞墨戈听出来了,今儿这人太后是留定了,他带不走的。
候着送他出宫的內使还在等着他,一脸的急迫,第二遍钟鼓声已经响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虞墨戈想了想,问道:“陛下呢?”
杨公公道:“今儿八月十五,陛下与皇后娘娘陪太上皇赏月去了。”
闻言,虞墨戈点头,看了杨公公一眼冷静道:“那便劳烦杨公公回禀太后,我明个再来拜见太后。”
“哎呦!”杨公公又叹了声。“还真是不巧了,明个要去祭祖,一早太后便要出发,只怕没时间见虞大人了。要不,您后儿个来?”
朝服袖筒里,虞墨戈攥紧了拳,他努力安奈才把一腔子的怒气压下。虽然不知道太后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但是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件事:她这是把容嫣当人质扣下了——
而且她并不着急,显然是要磨着自己的耐性。她太懂得如何掌控人了,她深切地知道每个人的软肋在哪,懂得如何拿捏。
眼下虞墨戈还能怎么办,就算他豁出命不要,皇宫他也闯不了!
就在钟鼓第三次响起时,內使不得不催了。虞墨戈望着北方,深深吸气,屏着这口气跟着內使出了宫门……
回到英国公府,虞墨戈只道容嫣和太后聊得久耽误了出宫的时辰,安抚众人后,他独自回了繁缕院。
容嫣今晚不回,担心孩子会闹宁氏来接孙儿们去她的望岘院。她也是有话想对儿子说。
“嫣儿果真是因为耽误了时辰吗?”书房里,宁氏看着眉心不展的儿子问。
虞墨戈望着母亲良久,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凉苦。
母子二人沉默。入秋了,夜里风凉飕飕的,直直吹进了虞墨戈心里。他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的圆月,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碎玉。那是他和容嫣第一次相遇,她碎的那块……
“母亲,你信命吗?”虞墨戈幽然问。
宁氏默默坐在儿子对面,轻叹道:“曾经不信,如今……”她没接着言语,反问儿子道:“你可信?”
“不信,我从来都不信,但我却发现我改变不了任何。”虞墨戈看着手里的玉,对宁氏道,“母亲,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我蒙冤入狱,祖父战亡,公府落魄,我眼看着二哥死在我面前,而我,则死在至亲手里。当我醒来的时候,为了不让这一切成为事实,我极力改变命运。我以为自己有了先知,便成为神一样的人,可到头来我发现,人就是人,不是神。”
“是容嫣的事让你想到这些吗?”宁氏温慈道。
虞墨戈点头。“是。但不止是她,还有这些日子来我所查的案子。我以为我能把命运攥在手里,可结果发现根本攥不住。有些事不是先知便能够改变的。比如皇权,我到何时都撼动不了,包括天道。都说天道轮回,可我不想再经历轮回了,我只想守住这一世。”
宁氏听不懂他的话,但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失落,她紧张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容嫣出了何事?”
“她没事。”虞墨戈直视母亲,好似如此,他便也能说服自己一般。“皇后想拿她做交换的筹码,而条件我也猜得到。在我没答复之前,她不会把嫣儿怎样的,我只是不知道该选什么。”
如何选?一个是重生之后,他生存意义及价值所在;一个则是他此生挚爱,灵魂的伴侣。他预测不了答案,已知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他该过他未知的人生了。
宁氏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白儿子的抉择。她起身走到儿子身边,自打母子生疏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她摸着儿子的脸,脑海里全是他幼时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