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家那天起,她就闻出了味,这小子,终于要给她找个媳妇了。
任启轻嗤一声,不知什么意味。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就听边上老式座钟咔、咔、咔、一格一格慢慢爬着,听得人恨不得上去给它猛绞两圈,让它快点爬。
“是哪里的姑娘?谈了多久?怎么不带回来看看?”老太太毕竟心急,这沉默的功夫斗不过悠悠然的儿子,破功了。
“你见过。”任启闲闲飘出一句,也不管老人家一边念叨着“见过的,见过的”一边绞尽脑汁地把儿子从小到大身边出现的女孩子想一遍。
结果自然是有的。她记得任启小学的同桌是个女生,脏兮兮的,鼻子下两筒绿鼻涕,一把麻花辨又黑又粗,听说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这个排除。
初一时候有个挺清爽的小女孩每天都会来找任启,见了她还会甜甜地叫阿姨,后来。。。没有后来了。后来学校里风言风语,不外乎说她未婚生子,笑任启是个野种,于是后来成了任启打架挫学,小小年纪远走他乡,到如今二十年了,也没想定下来。
老人家抹抹眼睛,笑道:“想不起来了,老啦。”
任启知道时候到了,“是小程。”
老太太的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可笑极了,只是现在没人笑得出来。
她颤着声迟疑道:“小。。。小程。”
任启下了颗重磅炸弹,“对,屋里的小程,您的孙子,我的儿子。”
老太太抖着唇开开合合,嚯地站起来,指着任启,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启迎上她不可置信满是震惊的眼,一点不退缩,那眼神,在老太太看来,竟是带着些恶意,报复后的快意。
她仿佛被兜头破了碰冷水,全身上下凉个透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么些年了,她以为儿子从不怪她,即使少时遭遇那样的排斥,也是倔强的一声不吭,等后来他留书出走,做母亲的才知道儿子到底忍受了什么。
他从来不说,整整三十年,自他会说话开始,就从没因没有父亲的事抱怨一句,她也就侥幸地认为,儿子能够理解她,理解她当年为爱的任性,为爱的不管不顾,一切的不幸,都有爱这个伟大的借口,都有爱来做掩饰。
如今才知道,错了。当年的错,可以说年轻气盛,年少轻狂,因为不懂,所以放纵。但错就是错,总要有人为此承受后果。而本该是她承受的,到头来却让儿子背了三十年。
他不说,不是不怨不恨,而是时候未到,筹码不够。她的儿子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为了得到想要的,能狠得下心,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原石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章节字数:2415 更新时间:11-09-23 21:35
任启回房将小孩领出来,告诉他要给他爸爸和哥哥上坟去,陈程跟老太太说了一声便与他一起走了。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着陈程任启两人关门出去,院子里黑色的车越开越远,很快就拐个弯看不见踪迹。一时间人好似跌倒谷底,一阵阵凉意从背上袭来,脑子却是越来越清醒。她知道儿子这是逼她同意,这是在做给她看,若她不同意,就要同时失去儿子和孙子。二十年前的少年可以只身离家,二十年后他更能永远不回。
而她,出了默认他的做法再不能做些什么。任启的人生从来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做得了主,只除了当初逼他认下一个孩子,现在想来,这唯一算数的决定却是最大的错误。而她明知这是个错误,却要看着它一直延续,直到它成为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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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程老家距灈阳县城直线距离不过十五个公里,只是下了公路后要一直绕着山路盘旋而上,到了顶端再绕下来,山路坑坑洼洼极难行车,再加上天上还飘着雪,因而等他们两人到村里时,零零星星的已经亮了几盏灯。
车子停在院门口的土坡上,车灯照射下的院门破败萧条,从矮墙外看进去,院子里满是枯黄的野草,一直顺着石子路蔓延至屋前的台阶下。
车里原本还算轻快的气氛顿时就有些沉闷了,陈程怔怔的坐着,不下车,任启也不催他,熄了火与他一起坐在车里。
黢黑静谧的车子里,仿佛可以看见时间从两人身上脸上指尖流淌而过,那些烦闷与惆怅随着它一同流走,只剩下几分安详几分慵懒。
任启找到小孩的手,握在手中扭了捏,陈程转过来看他,黑漆漆一片,只能看见个轮廓,一如既往地令他安心。
“爸爸,”他指指车外破旧的房子,“我们今晚没地方睡了。”
任启瞟一眼因为没月光而显得比别处更暗沉的院子,庆幸小孩现在看不见他脸上的懊恼,实在是失算了,没料到山路如此难走,仅仅是路上就耗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原先还想着今天能下山的,如今看来,只好等明天了。
“先下车看看,实在不行就在车里对付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