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爱是恒定的,它的程度,它的量,是不会变的。只是爱会消失,就像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一样,不知道怎么也就消失了,它去睡觉了,它等着被下一个意外唤醒……”
龚小亮关了水,拉起戴明月擦脸的浴巾兜在他头上,擦他的脸和脖子。戴明月吸了下鼻子,说:“但是一个没有爱过的人要怎么知道爱是什么感觉?”他戏谑地说,“心跳加速他可能会以为自己是得了心脏病,是心律不齐,脸突然变红,焦虑,出汗,可能是因为太热,忽然很想抱一个人,和他说话,在他身边,可能是因为人就是怕寂寞,怕孤单,可能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过,”他顿了顿,“还是说说蓝姗吧,”他笑了,“她说过,她说我像一个一直在家里等父母下班然后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小孩儿。”
龚小亮还在擦戴明月的脸,他的脸上全是水。龚小亮道:“她看人不准,她说我像一个很有正义感,很想当英雄的梦想家。”
戴明月笑了:“她看人是不太准。”
“嗯。”
“她死了。”
“嗯。”
“你和她在一起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有。”
“你生她的气?还是她生你的气?”
“她没对我生过气,发过脾气,我有时候会闹脾气。”
“那她会安慰你?她怎么安慰你?”
龚小亮轻轻揽住了戴明月,轻轻拍他的后背,他靠近他,非常近,他们的额头抵住了额头,他张开那包住戴明月脑袋的浴巾,把自己也包了进去。周围一下暗了,周围也一下静了。龚小亮说:“她用被子蒙住我们两个人,悄悄地在我耳朵边上跟我说。你想像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开心啊,你不满意啊,你生气啊,可是没办法啊,我相对于你来说,是世界上的唯一,你相当于我来说,也是世界上的唯一,人最终还是渴望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你是没办法的。”
戴明月嗤之以鼻:“这明显是胡说八道,世上那么多人,地球都要塞不下了。”
龚小亮说:“是的,世上那么多人,多数人,他们爱一个人,是和你受伤还是没受伤,可怜还是不可怜没有任何关系的。”
龚小亮的嘴上一湿,他不会感觉错,是戴明月的嘴唇碰到了他的嘴唇,龚小亮没有动,只是把浴巾拉得更紧,他和戴明月之间突然没有空气在流通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在频繁地交换着,融合着。
龚小亮说:“你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可以爱任何一个人,你知道的吧?”
戴明月说:“我都多大岁数了,早不适合谈这些了。”
龚小亮亲了下戴明月,戴明月靠在了墙上,他们不声不响地又互相亲了好几下。风雪拍打着窗户,戴明月说:“虽然洗发水沐浴露都是蓝姗固定会买的牌子,但是她不在这里。”
龚小亮擦戴明月的脸:“我知道。”
戴明月马上接了下去:“你……”但他又哽住,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扯下了浴巾,跨到了浴缸外。龚小亮也出来了。戴明月把浴室的灯关了。他拉着龚小亮的手,支撑着自己站在门后,没有人说一个字,没有人多动一下,他们在黑暗中待了好一阵,突然,呼啦一声,窗玻璃震动起来,龚小亮说:“吃点东西吧。”
他重新把灯打开,给戴明月穿好衣服,他去厨房炒了年糕,两人一起吃了些,戴明月就下楼了。雪大了,能堆雪人了。
龚小亮吃完,走去阳台抽烟,一低头就看到戴明月正和几个小孩儿站在一起,小孩儿们在捏雪球,戴明月仰着头,在往上看。他朝龚小亮挥了挥手。
龚小亮便也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戴明月见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抓着只雪球,出神地站着,雪花落在他发间,他的脸上。他看上去难以相信,看上去有些失落。
龚小亮朝他走过去,一个孩子尖声对戴明月道:“戴老师!你朋友下来啦,可别说没人和你一起玩儿啦,你可以和他一起堆雪人!我们去打雪仗去了!”
孩子们全跑开了,龚小亮捧起一抔雪,在手里按了按,捏了捏,又按回了地上。他在地上滚雪球。好久,他才滚出了一个大雪球。他看戴明月,戴明月看着那团雪球,一擦脸,打了个喷嚏,埋怨道:“你这也太大了!”
他在地上抓雪,拍去那大雪球上,为难地说:“得配多大的脑袋啊?”
龚小亮比划着:“这么大?”
“不知道啊。”
龚小亮说:“那试试吧。”
他们分头抓雪,手上抓满了,从指缝往下漏了,就赶紧使劲拍到那大雪球上。
他们做出来的雪人身子滚圆,长了个三角脑袋,手特别短,只有一根香烟那么长。雪人的眼睛就是两个窟窿。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龚小亮送戴明月去学校,雪人那两个挖出来当眼睛的窟窿已经被雪填满了。龚小亮四下找了找,捡起一根树枝过去戳了戳,掏了掏,给雪人画了个笑脸。戴明月不耐烦地催他:“快点!走了!”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