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常常去轨道边玩儿,很多小孩儿一起,火车刷刷的开过来,我们就跟在它边上跑,跟在它后面捡掉下来的煤渣,火车开得没影了,我们还沿着铁轨跑,跑啊跑……我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要乘着火车去很远的地方。”
“火车可到不了澳洲。”戴明月说,放下了手。
龚小亮笑了,戴明月也笑,肩膀笑得发颤,他打了个哈欠,问:“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龚小亮揉了揉眼睛,他有些困了,所剩不多的精力只够模糊地应上一声。他闭上了眼睛。戴明月没再说什么,龚小亮很快便睡着了。他也很快地坠入了梦乡。他梦到一条黑色的大河,又宽又长,河水在整个地球流动,从外太空看,地球像被一条黑色的蛇缠住了。那是一条吞食自己尾巴的蛇。
龚小亮醒过来了,天亮了,戴明月就坐在近旁一张靠窗的椅子上,他撑着下巴看着外面。龚小亮爬了起来,戴明月回过头看他,太阳出来了,他的脸被一点一点照亮,他的表情也沾染上了清晨的朝气。他容光焕发地坐在那里,笑着看龚小亮,说:“你醒了?”
龚小亮说:“我做了个梦,”他擦了擦脸,“我想回家看看。”
戴明月一耸肩膀:“那好啊,那走吧。”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十九中。
他们还是靠两条腿走去的春水街,戴明月的脚步明显比昨晚慢了,路过个包子铺,龚小亮喊住他,说:“吃点东西,歇会儿吧。”
戴明月本也停下了,后来却说:“等会儿回家刷了牙再一块儿吃吧。”
他快步从包子铺前走开,龚小亮没好再喊他,他跟上戴明月的步伐后,戴明月问他:“你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什么?还是我们过会儿先去超市?”
龚小亮点了根烟,他们走到了临街那间便民超市门口了,超市已经开门,龚小亮往里看了眼,戴明月跟着道:“这周的双色球买了吗?开奖是后天吧?”
龚小亮看着他,戴明月指着店里卖彩票的柜台:“不买?”
龚小亮往他身后一指,一个年轻男人提着两只热气腾腾的蛋饼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们跟前,横在龚小亮和戴明月中间就道:“龚小亮!我早听说了!你小子别缠着人戴老师了!你说你这人脸皮咋这么厚?你做人有没有点羞耻心?”
他一撇头,关照戴明月:“戴老师!你先走!”他又看龚小亮,朝地上啐了一口,朝店里喊了声,“红妹!”
在薯片货架前补货的年轻女孩儿跑了过来,那年轻男人把蛋饼递给了女孩儿,道:“打110!”
龚小亮没吭声,默默地又抽了两口烟,戴明月拍拍那年轻人,声音温和地说:“同学……我……”
“戴老师!您什么都不用说!您以前虽然没教过我,但是您的事儿我都知道!龚小亮这小子,那天来我店里让我见着了,我就觉得他……”
“行了,你别多管闲事。”戴明月的脸一下就拉长了,口吻也很不耐烦,那年轻人一怔,回头看他,更傻眼了,戴明月一把推开了他,“他没缠着我,我们好好儿地聊天,你突然冒出来闹这一出,害得我把话说到哪儿都给忘了,走走走。”
他抓过龚小亮,拉着他就走了。
龚小亮现在只想笑,他便笑了出来。
“你还笑?”戴明月生气地说,“我是真把我们说到哪儿给忘了!”
“双色球。”
“彩票也没买成!”
龚小亮哈哈大笑,戴明月更生气了:“你说现在上哪儿去找买彩票的地方?”
“你别着急。”龚小亮安慰他,“没看出来你是个急性子。”
戴明月一眨眼睛,甩开了他的手,把手插进口袋里,低着头忿忿不平:“你没看出来的事多了去了。”
龚小亮抬头看了圈,他能看到火车站钟楼顶上迎风招展的国旗了,他问戴明月:“要去铁轨边看看吗?”他说,“你去过吗?”
戴明月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很少出门。”
他说:“我怕错过我爸我妈回家。”
龚小亮把他拉到自己边上,说:“走这里。”
他们绕过第一煤矿的职工宿舍区,滑下一片小坡,来到了铁道旁。
铁轨两边还能看到未融化的积雪,积雪边上就是荒草丛了,铁轨生锈了,枕木腐烂了,地上的砾石染上了这些锈色,腐意,有的发白有的发黄,齐胸高的荒草向一边歪着脑袋,走在草丛间不时能闻到阵阵尿骚味。荒草外就是斜斜的矮坡,一面坡外是马路,另一面外是灰色的居民楼,马路和居民楼之外是紫粉色的天空。
“你知道牡丹为什么叫牡丹吗?”戴明月折下一根枯草,在手里胡乱挥舞着,“这里也不盛产牡丹花,这里的花很少。”
“其实原本叫墓石,墓地的墓,石写出来是石头的石,古时候,这里好像和墓地有关系,我也不太记得了。”戴明月说,“我真的喜欢这里。”
龚小亮点了点头。戴明月又道:“喜欢,就是说不出理由的才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