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种白布又不怎么透气,实在是太闷,我只好做一会儿就把白布摘下来一会儿,整张脸都闷出汗来,滴落在衣襟上。
他看书的时候坐得端正,写起字来又挽起袖子,我有时候悄悄觑他,看见他的鬓角比纸上落下的墨迹还要黑一些。
但是我想我做起木工活来就不怎么好看了,虽说也是挽起袖子的,但是我整个人就像是在水里泡过一遍似的。
有的时候我们一起跑到大街上去闲逛,把前十几年逛过几百遍的街道再逛过几百遍,在小巷子里买两枝花讨他的欢心。
一起在城外的河边走,遇见小皇叔的乌篷船经过,就跑到他的船上去。宋清平因为昨晚上彻夜看书,卧在船尾就睡过去。柳枝垂在水面上,我悄悄的给他换了柳枝束发,白玉的冠子藏到船上的某个地方去。
其实宋清平睡得浅,我一动他他就醒了,但他还是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顶着柳枝束的头发陪我闲走了一整天。
我想,不用去江南塞北,燕都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从前我没见识过别的地方,所以才总想去别的地方走走,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知道燕都的好处了。
一直到了八月,皇姊出嫁前的那个晚上,宋清平在桌前看书,我也坐着刻木雕。
我随口说:“你之前说皇姊和魏檐的话说得很对,我还帮皇姊给魏檐传过绣了花儿的帕子。”
宋清平翻书的手一滞:“绣了花儿的帕子?”
“是啊。”我吹去木屑,“皇姊和魏檐这阵子没法见面,我帮他们传点东西。前几日我把那块帕子压在枕头底下,准备明日一早带给魏檐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没有了,总不会是被我在梦里吃了,后来皇姊可生气了,她绣那一朵花绣了好久,就那么一小朵。”
“殿下。”
宋清平只消这么喊我一声,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我笑着问他:“是你拿走了?”
他辩道:“是殿下不说清楚。”
“我说那几天你怎么那么奇怪。”我又问他,“你怎么想不到?”
“宋清平愚钝。”
饶是宋清平那样聪明通透的一个人,遇上这种事情,原来也是这个样子的。我暗暗的在心里笑,很久之后才问他:“你挑好日子了没有?”
“什么日子?”
“皇姊出嫁,之后也就轮到我了,父皇说不好像皇姊他们一样大操大办,就让我挑个日子在宫里吃一回宴,我去年让你挑日子,你挑好了没有?”
他翻书,偏头去看另一边的字,应说:“没有。”
“快些挑。”我叹气,“我怕你见识过凡尘俗世里男女成婚有多热闹,就不愿意和我一起了。”
他倒是很快的说:“不会。”
“明日早起,你去魏檐那儿,骑着马过来接新娘。我就背着皇姊上花轿,也骑着马跟在花轿旁边。到时候你悄悄到我身边来,我们也算是借他们的光,办过礼了,好不好?”
过了很久,宋清平不知道翻过了几页书,才点头说了一声好。
我站起来,双手称在桌上,俯身遮去烛光,将宋清平罩在阴影里,对他说:“你早点睡,明日办礼呢。”
办礼,也只是沾了别人的光。别的什么,我什么也不能给他。
皇姊出嫁的那一个晚上,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想起皇姊要出嫁了,这一晃的十几年就过去了。
仿佛前几日那报喜的宫人才告诉父皇他得了一双儿女的好消息,又仿佛前几日我们还在梅园赏梅,我帮她折梅花,她却溜到树的那边,趁我没注意,一摇树干,积雪就落了我满身。气得我转头把梅花送给宋清平。
其实从前父皇是要把皇姊许给宋清平的,他们两个还有过口头随意一句的娃娃亲,没想到她的夫婿反倒被我半路截胡了。话本上有两姊妹共争一夫,姐妹都恨对方恨得要死,不知道皇姊有没有一点恨我?
不知道这时候皇姊是不是在想我,她大概一点都不记得她对我做的那些坏事儿。她只会记得她给我磨金粉,在我缺钱的时候给我送钱用,给我送话本子看。我还在九原行宫的时候,很风趣的送给我一抔重阳宫瓦上的新雪。
她肯定觉得她对我这个傻弟弟足够好了,其实我也觉得她对我很好。
她这时候有没有想起我?可是若我这时跑去宫里问她,她肯定气极了都笑出声来,对我说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再见了,然后把我赶回去睡觉。
魏檐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总觉得皇姊要配更好的才行,至于究竟要多好,那我也说不准。
这样的话是不能给别人说的,我只跟宋清平说过,宋清平说我是疯了,魏檐是不是最好的,只有皇姊自己知道,旁的人看不准。
我便放下心来,正要睡着时,耳边传来宋清平很匀长的呼吸声,于是又想起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
年岁渐渐的长,我和宋清平不娶妻不纳妾,天底下的人要怎么看呢?
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