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寰与苏鸾一前一后回到重华殿时,宴席已是将要散去。
谢寰身为储君,是这天下间第二尊贵的人物,即便任性的消失了小半个时辰,也无人胆敢询问他去做了什么,尽管窥伺的目光都忍不住偷偷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除夕无论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总归是要守岁的,若是人口兴旺的家族,全家人齐聚家族正堂守岁,便是这一年团团圆圆平安顺遂的开始。
苏家也曾是累世簪缨之家,苏鸾的父亲与祖父,更是两代文坛魁首,这样的家门对节庆时的习俗,自然看的极重。
宴席散后,谢寰当先便离开了重华殿,带着苏鸾坐上了太子銮驾,内侍们不待主子发话,便就直接侍奉着銮驾往东宫而去。苏鸾从前位卑,不知道宫里头贵人过年节时的习俗,可今年的年节是她一手主持,自然也知道,宫中也有一同守岁的习惯。
“殿下...皇室宗亲宴散之后,理应在太极殿共同守岁。眼下还有一个多时辰,殿下便要回东宫吗?”銮驾驶过重华殿前的宽阔宫道,连接皇城内外的北宫门这会排满了各家的马车,筵席散后的群臣瞧着这架銮驾,皆是跪倒在地,恭送太子。
“守岁?”谢寰摇了摇头,车架内蜡烛黯淡,苏鸾有点瞧不清他的脸孔,“自从十五岁之后,我便不做这件事了。闽地四季都温暖潮湿,年节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家家户户都要拜十数个我都叫不上名字的神罢了,可他们不单年节拜,平日里也会拜,也就察觉不到特别之处了。”
“五岁之前,祖父说我是个小孩子,守岁的时候只叫我去睡了。”苏鸾的手,出乎谢寰意料地握上他的,“五岁之后,我就再没和他们一起过过年了。我第一个在宫里过的年,是隆昌二年的的新年,我和母亲得了十个饺子,她抱着我坐在藏书阁里头,用红纸剪了两个字,平安,偷偷地贴在了窗上。那是我第一次守岁,只记得天气是真的寒冷,宫里头,也没有放焰火。”
“后来,足有三年都是这样冷清的。母亲说,这是因为先皇后去了,宫里头在为她守丧。直到隆昌九年,每一年的除夕,我都和母亲这样过,等着焰火,吃着凉透了的饺子。因为母亲说,我父亲和兄长虽然不和我们在一起,但一定也和我一样在某个地方守着岁,默默祈祷着,家人平安。”
“母亲去后,我便一个人守岁,不知道两个哥哥还是不是仍在人世,但我还是会在这守着。”
苏鸾的语调,平静的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尽管她话语中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谢寰也没有说话,只是揽住她的肩膀,颇为用力地将她抱在自己的胸膛,轻柔又怜惜的吻,烙在她的额角。
“这个给你。”苏鸾拉过谢寰空在膝头上的右手,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香囊,“我也剪了两个字,平安。”
谢寰僵硬着手指,一动不动,苏鸾也没说话,只是用小手包住他的,缓缓合拢。
“殿下平安,我便也平安,我的两个哥哥也能平安。所以,我想见他们,不必只在今夜。殿下,这个夜晚,你应该待在太极殿。”
谢寰的手心感受着香囊上绣线的纹路,那是个并不精美的香囊,只这样摩挲着,便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图案和并不细密的针脚,但他还是轻而易举地便摸出来了,上面绣的也是两个字,平安。
“你会陪着我吗,陪我一起守岁。”谢寰抱着她的那只手臂炽热而有力,此刻微微的颤抖着,如他杂乱落在她额头的吻一样。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赵福全,去太极殿。”
太极殿中的气氛,比室外还要冷上几分。端坐在上的皇帝冷肃着面孔,身旁陪坐的几位嫔妃也不敢出声,遑论低下的宗亲,便是懵懂孩童,这会也无人喧闹啼哭。
御案下头第一张的那个位子,还是空着。刘和被几个娘娘的眼神瞧着,硬着头皮,也只得开口,小心翼翼地问皇帝:“陛下,老奴使人去催催?”
“不必。”皇帝的声音也冷得滴水成冰,神色之间写满了讽刺,“你催,他便会来吗?”
“儿臣来迟了。”可就在这时,谢寰的銮驾停在了太极殿前,昂首阔步走进来的年轻男子,肩上绣着日月山河,“请父皇恕罪。”
以为不来的人,意外地出现在眼前,饶是城府深沉的皇帝,也一时有些愣住了。
跟在谢寰身后的苏鸾,小心翼翼地抬头,和御阶下头的冯时对了个眼神。
“耽搁了这么久,做什么去了?”皇帝的语气不善,可到底是在给谢寰台阶。
谢寰虽然不耐烦这父慈子孝的戏码,却也敬业地配合着,仍是那副躬身行礼的模样,道:“儿臣方才在北宫门,安排诸大臣出宫,耽搁了些时辰,这才来的迟了。”
“太子辛苦了。”皇帝仍是那副有些不快的样子,这句话也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似的,“过去坐下吧,刘和,给太子上一碗姜茶。”
“是。”刘和连声应了,便亲自转到后头。
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谢寰身上,瞧着他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