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苏鸾送走了苏湜和苏澈,她站在宫门前,抬头看着天色将晚,霞光在西,染了半壁的绯红,将宫城的琉璃瓦照的一片璀璨。
东宫在宫城外的一角,从北宫门出,沿着宫道向东八百步,便是东宫。
东宫被民间也称为小朝廷,一应的规制,都是比照着皇帝来的,有自己单独的僚属和卫率,皆在这一宫之中。
她虽不曾参与谢寰的政事,可日日在他的书房之中,却也不曾避讳过,自然对谢寰如今的权力,了解的清楚。
苏家,她叹了口气,他们兄妹三人尽管各自挣扎着成长到今日,却都怀着一样心思。重振门楣,对于他们而言,不单单是往昔的荣耀,更是十年之中的各自酸苦。他们需要权力,需要权力使自己永远不必再受沉沦下位之苦,更要自己的子女不必再经历同样的坎坷,可这,何其艰难。摧毁一个百年名门,只用一夜的时间,可重振家声,或许就要百年的时间。
銮驾内的谢寰,透过风吹起的窗帘,远远瞧见东宫宫门下,站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第一反应竟然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殿下?”今日与他一道同车归来的是他在闽地时便一直追随的心腹,名唤齐言,瞧着方才还难掩疲惫的谢寰,突然精神振奋,他也有些诧异。
“劳烦先生今日住在东宫。”谢寰难得对齐言露出个笑容,“今日祭祀疲惫,先生所言事关重大,待明日召集其他人,一道商议。”
齐言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位今天所说的话,殿下准备怎么回应?”
“孤为君,他为臣,不能纵容他放肆。”谢寰揉了揉眉心,面孔又刹那冷肃,“只是,无论他是出于何种打算,不得不说,他来的正是时候,倒有些雪中送炭的意思。”
“那位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竟是深藏不露。”齐言也点了点头,“未尝没有待价而沽的意思,殿下也要小心。”
谢寰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只是对着外面道了一句:“宫道既然无人,便快些。”
苏鸾瞧着谢寰的銮驾由远而近,速度反倒越来越快,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谢寰的脸孔,从层层的帷帐之后露了出来,眼角眉梢的疲惫之下,是显而易见的欢喜。
“殿下。”苏鸾方屈了屈膝,谢寰便握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苏鸾瞧见他的眉心霎时便皱紧了。
“等了多久了?”谢寰到底还记着这是宫门口,摩挲了几下她冻得有些冰的手,便克制地放了下去,却向前凑近她一些,两人的衣袖相接,他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重新的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温度去暖她,“虽说过了年,可天气还是冷的。以后不必在这等我。”
我心疼。谢寰的这句话,没发出声音来,苏鸾还是瞧清楚了他的口型。
銮驾上,齐言也走了下来。苏鸾见过齐言几次,知道这是谢寰心腹中的心腹,追随谢寰多年,很有建树,而谢寰对他也很是尊敬。在齐言面前,谢寰有所收敛,也是意料之中的。
苏鸾心中想着,可莫名便有些微的不舒服,仿佛自己与谢寰的关系,只存在于东宫的夜里,是不能见人的。她暗骂了自己一句矫情,不能见人,也是自己的所求,这会又不舒服个什么意思。
“齐先生。”苏鸾不费力气便挣开了被谢寰握着的手,对着齐言微微一福。
齐言也回以一礼,道:“苏尚仪。”齐言对苏鸾的感官也颇为不错,一则是因为她苏氏的盛名,二则也是对她这个人。毕竟,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是长在掖庭那个地方,能有如此风姿和气度,实在是令人惊艳又惊喜的。
谢寰心中虽然对齐言尊敬,可对于齐言看苏鸾的眼神却不那么喜欢。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谢寰将苏鸾像是整个抱在怀中一般,才安了心,道:“齐言今晚住在东宫。”
“那我安排先生在竹里馆住下。”苏鸾点了点头,“先生可有什么避忌之处?我先行记下,以免下人唐突了先生。”
“一向随意,并无避忌,劳烦尚仪了。”齐言本就是一副玲珑心肝,方才苏鸾与谢寰虽只是两三句的往来,但言语之间的亲密,却是显露无疑。
“赵福全,你带齐言先行过去。阿鸾,你随我来。”谢寰的目光在齐言的面庞上扫过,无波无澜,却威压甚重,齐言于是心领神会地缓缓低下头,此时心中已然分明。
转过明德殿,穿过南廊,便是南熏殿的侧殿。谢寰却并未停下,径直向前,待走到了临照殿才停住脚步。苏鸾落在他身后,瞧着他站定在自己的那方小院前,转过身来瞧着自己,一身曳地大礼服,肩上日月山河,胸前蟠龙腾云,眉目冷肃,贵气凌人。
待得她走到身边,谢寰忽而一笑,竟然还眨了眨眼,一身的冷肃,刹那消散,只笑着道:“主人家走的这样慢,多半是不想待客。”
“您是我的主子,东宫都是您的,这院子,您可不是客。”苏鸾瞧着他笑,神色也活泼了些,倒有几分十五岁的小姑娘的意思。
谢寰说不上自己到底爱她哪一处。她清清冷冷像个小仙女似的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