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仪大人。”
“苏尚仪。”
苏鸾的浅灰色大氅下,露出一个绣着海棠花枝蔓的翠色裙边,随着走动的动作,划过地面铺陈的青石砖,秋香色的鞋子上嵌着的大颗东珠,若隐若现。来往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在她耳边此起彼伏,她只目不斜视地大步而过,纤长的脖颈从衣领中露出一段胜雪的白。
一旁蹲身向她行礼的宫人,仍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微低着头,直到她那一抹翠色裙边,彻底消失在眼前,只留下空气中冷冷幽香。
“她原先同我们是一样的人,转眼间,便这般神气...”
“尚宫今日的发式倒是很别致。”苏鸾是第一次来到王尚宫的居处,这处尚宫局北角的二进小院子,却是别有洞天,房中陈设皆不是凡品,而她正在往乌黑的发髻中插得那支冰种翡翠簪子,叫苏鸾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惜我便没有这样的巧手,幸而平日里女官发式简单。”
苏鸾与王尚宫的眼神,在铜镜中交汇,后者露出个微妙的笑容,挥了挥手,便叫梳发的宫女退下。
“今日叫你来,只是想同你说说话,不过正年节下,正是你们忙的时候,我倒担心自己唐突了,反倒耽误你的要紧事。”王尚宫转过身来,坐在苏鸾的身边,执着茶壶壶柄的手上食指套着一个与发簪用料相同的介质,也是通体翠绿,“冬日里,我一贯都是喝些红茶。这是安徽送上来的,你尝尝。”
苏鸾依言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茶汤澄黄,入口甘甜,比之东宫惯常喝的供品也是不相上下。
“大人今日赶得正巧,陛下无宴,东宫宴请僚属殿下亲自过问,不必我操持,倒是难得能休息的日子。”苏鸾感觉到王尚宫的视线落在自己握在茶杯上的手指,便微微一笑道,“大人这茶,回甘悠长,茶色温润,当真是极好的。”
“你这一句夸赞,我便当真的收下了。”王尚宫的目光移到了苏鸾的脸上,低低一笑,“这茶最道地的,应是在东宫。你可知,齐云茶山中,近水的那千亩茶田,皆是东宫私产。”
苏鸾脑海中跟着便浮现出前日夜里谢寰交给自己的那本账本,一厚摞的纸张,她的眼里震惊不加掩饰,谢寰却只是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语气有些小小的得意,”不过十之二三。“
苏鸾的目光转回到王尚宫身上时,便有些微的变化。齐云茶山,这块茶田,不是谢寰的生意,只是自己喜欢便置下罢了。
“我今日想送你一个人。”王尚宫瞧着苏鸾那忽而谨慎的眼神,却只是笑着道,“你年纪小,身边若有个嬷嬷,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殿下说起过此事。”苏鸾的回答依旧谨慎,眼波流转间却是思量百转。
“三娘,你虽是年少,心智却是成熟。”王尚宫瞧了瞧苏鸾,轻轻叹了口气,“你是脂粉堆的英雄,可我瞧的清楚,你眼中的野心。只是,你若想要扶摇而上,有些东西,你便该早些看明白才是。”
“比如,东宫,比如,男人。”
苏鸾的眼神陡然锋利,直接迎上了王尚宫的,其中锋芒,全然不加掩饰,这一刻她的模样,倒是叫王尚宫微微一笑,道:“你不与我客气,倒是很好。那便好好听我说下面的话。”
“宫中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奴仆,无论尊卑,其实都只是依附于皇权而活。”王尚宫一边说一边瞧着苏鸾的神色变幻,“或许这话,你并不赞同。诚然为女子亦有傲骨尊严,也不输于男儿,只是,苏鸾,这依附二字,全然可以换个想法去看。”
“男人,征服天地,权握天下,这天下的顶端之处,似乎根本没有女子的容身之处,而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更似乎是没有人可以匹敌可以战胜的。然而,女人,却能征服他们,征服不可征服的人。”
“尚宫大人这话,我有些不懂了。”苏鸾露出个讽刺的笑容,“我以为您会教我如何服侍东宫,可您言辞之间,倒像是要我拿捏东宫一般。”
“我只是,为你指出一条,能够实现你的心愿的道路。”王尚宫仍是微笑着,并不在意苏鸾这一刻的嘲讽似的微笑,“虽然这条路,或许是最难走的。”
“然而,这是你唯一的路,不是吗?而你现在也正在走着,放弃了自己的廉耻心,将一腔才智全数用于一人身上。”
“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王尚宫叹了口气,语气里平添几分难言的凄楚,“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坐上这尚宫之位?”
一句夸赞王尚宫的客套话已然到了舌尖,可苏鸾瞧了瞧她的神色,却是压下去了那一句,转而坦诚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陛下的女人。”
“没错。”瞧着苏鸾真真切切地惊讶,王尚宫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往日端丽的脸孔,这一刻瞧着却是妩媚了许多,尚宫的身份当真压住了她许多美貌,可这会刻意去瞧,却当真叫苏鸾有些惊讶,眼前的王尚宫其实很是美貌,通身的韵味,端丽却又温柔,确实是当今皇帝喜欢的那种样子,“我初为七品女官时,曾偶然为陛下所见,此后陛下对我很有些上心,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