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搁笔的日子,到上元宫宴之后,便也结束。谢寰也不再能整日待在东宫,与苏鸾耳鬓厮磨着度过长日光阴。
他不得闲,苏鸾更是忙的眼下一片青紫,宫中庆祝上元礼仪繁杂,虽是年前便做足了准备,真到了当下仍要苏鸾事事挂心,这时候陶嬷嬷便有了极大的用处。苏鸾原先以为陶嬷嬷的本事在女子保养之上,却没想到,她不但精通此道,庶务上也很有一手。
“今日天气瞧着阴沉,明日宫宴多半是要下雪的。宫中届时人多,下了雪便更容易积了人,贵人们若有了冲撞便是不美。更不要说城里灯会,到时也一定是人头攒头车水马龙,明日里定然是好大一番忙碌了。”
“陛下要上城楼与民同乐,太子殿下为了这事,这些日子里都没休息过。”苏鸾揉了揉眼睛,拿起桌子上的银剪子挑了灯芯,才又道,“嬷嬷近来助我理事,可挑到了顺心合意的人?”
“尚仪,莫要这样揉眼睛,日久了便会生出细小纹路,这纹路用何等的仙草,都消不掉的。”陶嬷嬷取了个极精美的小罐子过来,用根精巧的银制小棍子和了和,一边给苏鸾细细地按压着眼下,一边道,“倒有那么三五个还不错的小姑娘,调教得宜,便可以接手些宫务,只是不知道您是如何打算的,要放多少权下来。”
“嬷嬷觉得多少合适?”苏鸾也是极爱美的少女,陶嬷嬷这些日子来到她身边,不过小试牛刀,便用手中的各类瓶瓶罐罐,征服了苏鸾,“尚宫大人对我虽是放任的姿态,却也不能因此便不将她放在眼中。”
“以妾身的意思,您手中的权力,只要能保证您始终凌驾他人之上,便可以了。”陶嬷嬷将那小罐子放下,又换了个呈了水的小罐子,苏鸾瞧见了便自动自觉地闭上眼睛,叫她给自己细细的敷了眼周,“您的眼光,要看的更长远些。尚宫局不过是您歇脚的地方,您要争的,远不在这里。”
“尚宫局瞧着是以本事论胜负,不论内里如何,多少还有个面上的公正与尊严。”苏鸾却是叹了口气,“可再上面,便是恩遇都系于一人了。”
“此言差矣。”陶嬷嬷摇了摇头,挽了个冰帕子,站在苏鸾身后,给她敷眼睛,“您素来爱纠结这件事,可理却不是这样的。”
“也不怪您这么想,其实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都觉着,后宫中的主子,争来争去,争得都不过是九五之尊的宠爱,无论出身如何,到了这修罗场里,都成了机关算尽的艳鬼。”
“您是骨子里透着清贵的姑娘,这些年的磋磨,非但没折了您这清贵二字,反倒叫您格外的在意这两字,恨不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坠家声,更不想叫人看低了您,一心想做那女子的垂范,叫人夸一句,无论顺境逆境,都自有傲骨。”
“这没错,可也得分场合。对待想折您傲骨的人,您自然得挺直了腰杆,千倍百倍的还回去,可对待那些不折您傲骨,甚至想法设法给您尊严的人,您便不能还是这幅清清冷冷的姿态。说句不好听的,过犹不及,多了,便显得矫情。”
“嬷嬷的话,说的在理。可翻来覆去,在我听来,也不过是老生常谈,无外乎是叫我看开,不要将这恩遇当做施与,反而要抓住利用,成就自己。这样的路子没错,也是每一个后宫中出头的女人,做过的事情。只是,这样再好,也全都是他人给的,一朝收走了,便什么都没了。”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苏鸾叹了口气,“您说我假清高也好,说我迂腐也好。可您知道吗,掖庭冬天里滴水成冰的日子,冷的人心里打颤,有多少小宫女悄无声息地就死了,那时候,撑着我的,不叫我真正奴颜婢膝地弯下这双膝盖的,就是这么个念想。”
“我是苏家的女儿,我须得活着,活着才能等到沉冤昭雪的时候,活着才有机会叫人记着曾有个苏家。”
“我是这样活过来十年的,所以嬷嬷,我不想后人提起我这个人的时候,只是寥寥数语谁的母亲或是谁的妻子,亦不想只剩下个所谓的宠爱,我想叫人提起我的时候,首先记得我是苏氏,而后才是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所以,我跟您学的,不是如何抓住那个人的心,如何叫自己立于后宫女人之中不败。这不是您的心胸,也不是我的。”苏鸾瞧着铜镜里,陶嬷嬷的脸孔,神色变幻,“您在入宫前的经历,我也有些浅薄的了解。您不是困在后宅的女人,也不该困在后宫这四角。”
铜镜里的人影影绰绰,有些昏暗的灯光下,陶嬷嬷跪下时脊背挺得坚直,瘦而高挑的妇人,眸光有些不符合年级的清澈。
“妾身希望大人,能一生一世记着今夜说过的话。只要您初心不改,妾身便甘心俯首,任您驱驰,此生忠心不改。”
“我也愿嬷嬷此生此世,都能记得此时。”
第二日的早上,宫里便飘起了小雪,苏鸾起身的时候,东宫里的仆役已经有条不紊地洒扫庭院,瞧见她出门,一个个皆是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低头向她行礼,目送苏鸾而过。
“今儿是十五,给东宫上下的赏钱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