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大姚紫微城,璀璨的夜色下,有人挥袖写就诗三百篇,有人买醉街巷酒肆间,也有人此刻躲在冷榻上,微挺着肚子,细数更漏迟迟,等待冷漠的丈夫归家。
阮靖他今晚会回来吗?不知道的,他以前也常常不回来。等一会再睡吧,万一他回来了,看见她这样不爱惜自己,会不会生气呢?
不,他不会的,他不会生气,也不会开心。他更不会回来。
如意公主缩在榻上,可是这个姿势压迫肚子,她为他怀的孩子,他却半点也不开心——
是错觉吧,他是开心的,哪有人第一回做父亲不开心呢?韦姐姐说他是大姚最俊的男子,这个最俊的男子,连冷着脸也是好看的,他面上虽然冷,可是心里想必也是同她一样,是万分开心与期待的。
灯火一簇簇跳跃着,跳跃在她年轻的面庞上,夜幕低垂,她渐渐地,渐渐地合上眼睡了过去。
许多个夜晚她都这样睡去,醒来也抱着双臂叹声冷啊,可是再多的炭火,暖不得她也暖不得这冷寂的驸马府。
嫁进来这样久了,连孩子也为他怀了,她的夫君仍然待她像是个外人,公公婆婆不像别人家的一样好亲近,他们见到她只会颤巍巍道一声公主,她也说过许多回不必了,她进了门就是阮家的媳妇,当不起这样的大礼,她难为的同时,心底也升起一丝丝的异样。
她以为她心爱男子的家人,该是同他一样勇敢又正直的,阮靖不为她是公主就对她逢迎讨好,他不与其他人一样,他对她冷漠,甚至有时候会出口吼她,这些因为她爱他,所以半分也不肯怪他。可是他的父母,习惯了对着皇家奴颜婢膝,她起初的时候还会去扶,哪想二位老人身先抖如筛,竟是扶也扶不起来的。
如意公主自己也知道,在她同情公婆二人的时候,他们也对她回以同情的目光。可是她有什么好同情的?她的母亲是大姚尊贵的皇后,她是父母最宠爱的小女儿,前小半生无拘无束惯了,活得恣意又张扬,可是自己并没有因此嚣张跋扈,仍然懂礼守节。
不过是得不到丈夫的爱罢了——
如意公主的眼角倏忽流下行泪来。
隔日母后做宴,画舫湖船上,有个容色俊俏的少年一直盯着她看,她借饮酒的姿势抬袖挡了又挡。若说是爱慕的目光,她从小到大也是看惯了的,可他偏偏又不是,只是在一片湖光山色中眼中含笑,隔着酒席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怎么竟有如此胆大之人!被看得久了,她也有些恼羞成怒,将手中酒杯掷在桌上,恨声问他:“你究竟在看什么!”周围人惊惧地向她看来,停下手中食筷,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坐在首位的皇后也手上微微一顿,侧目瞥她。
那少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款款一笑站起身,他身姿挺拔,举止端凝,遥遥向她高举酒樽,掩袖一饮而尽,唇边一滴酒液盈盈欲坠,衬得唇色鲜艳好看:“臣前些日子去千金阁查户口,不巧遇上驸马。臣还听说,驸马常去那儿。于是臣斗胆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位公主,叫驸马肯舍下了。”
她愣了住,面上还尽力维持着公主的威仪,沉声道:“千金阁是个什么地方。”
那少年挑了挑眉,仍旧微微笑道:“怎知今日一见,小公主殿下姿容可堪盛世无双,驸马倒真叫宝玉蒙尘。”
坐在她身旁的韦姐姐偷偷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袖,面露尴尬:“是......是男子们常去的地方。”
如意公主心头大惊,偷眼去瞧母后,却见母后端坐在不远的主位,一副面色沉稳八方不动的样子,倒像是早就知情,只等着这男子同她说了。或许,或许还是母后授意的不成?
她恨恨地瞥了那少年一眼,挥袖就转身要走,母亲也不拦她,只在她身后扬声道:“如意怀孕了,身子有些不大舒服。你们吃啊。”
难不成,只有她一人全被埋在鼓里?阮靖时常不在家里,说他在外面鬼混......其实她也是信的。可是她怎么能容得一个公主的尊严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践踏!
走出宫门,有婢女要为她披衣,她挥手称句不必,又抬了尖尖下巴厉声道:“令萧侍卫带一队,跟着我去千金阁。”
夜色沉沉,明亮的火把将千金阁内外照得通明如白昼,她行经之处几乎每隔十步,就有一团白花花交缠的男女,见到公主来了只吓得动也不敢动,连遮羞的衣裳都没有。萧行之目不斜视地走在她身侧,不同于以往只站在她身后,他此举,像是要帮她挡一挡眼角边瞧见的污秽场景。
她上了顶楼,心底指引着她去推开那扇门,她的脚步在门前停了停,终于像是咬了牙心一横,伸手推开门。
驸马阮靖衣衫大敞,搂着一个只着肚兜的女子,他们面贴着面正在亲嘴。
如意公主怒火中烧,随手抄起门边一只花瓶就往两人头上砸去,阮靖被砸得满头是血,花瓶炸开后散得那女子满身,她雪白肌肤上都扎着碎片。
阮靖此刻管不得这许多,他如大梦初醒般推开身上女子,又将她误推进碎片堆里。
这女子,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