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孩子都有三四个月大了,故而比之寻常的堕胎,更要艰难些。
刚喝下去萧行之递来的那碗汤药时,如意公主腹痛难忍,下唇瓣被她咬出深深一条血痕,她又累又痛,被折磨得大汗淋漓,闭了眼又睁开,眼前还是一片白茫茫。她神思错乱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地,一把攥紧了身旁人的衣角。
疼痛之剧烈使她生生地将那人衣料撕下一小片来,尔后她一直紧压在喉头的那一声痛呼也终于喊了出来。
因为这一番动作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精气与心神,如意公主感到身下已经毫无知觉,前所未有的漫天血色从她的眼角弥散开来,疼痛使她再也没办法维持短暂的清醒,她眼前一黑当即脱力昏死了过去。
在她就要失去全部意识的最后一刻,在一众环绕的侍女惊呼声中,她听见有一道男子的声音:“太医!快去请太医!”
声中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慌乱。
哦,萧行之啊。
难得他也有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
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堕胎这样的身痛,哪比得上她的心如死灰呢。于是她眼下还有闲情,想要去取笑那个严肃沉默的萧侍卫长,只是奈何心有余而身却不由己,她渐渐只身坠落昏沉,像黑暗永无止境的那样,朝着深渊无助地堕下。
紫微城酒肆巷口,人来人往间,有一家店门口迎往接送,酒客络绎不绝,生意好不热闹。他家门前并无招牌店名,只有一张幡旗上头画着大大一个“酒”字,深底白字,旗尾破烂的布条随着大风卷过,随意地飘摇。
不需要虚浮的嵌字招牌,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地卖力吆喝,那香浓醇正的酒味沿着门店老旧木板上的缝隙,一点一点钻研泄露出去,香气袅袅来到巷口,招着手呼唤行人。
这条街,正是紫微城有名的西市一角。街口已是热闹非凡,屋内更是笑语声如沸,身着布衣的众人高声谈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莫不引为己任。
“匈奴又有何惧!我们泱泱大姚,拥兵百万,怎么会连个匈奴的老巢都打不下来?”有人将酒杯重重一摔在桌几上,酒杯晃荡了两下,泼洒了一些酒液倒在手上,这人此刻却也顾不上这么多,只管扯着嗓子吆喝。
“要我看,要是打仗,必须要练步兵!什么骑兵神箭手,到了那片踩一脚陷十米的沙漠里,还不通通完蛋!那马蹄子有多细!”
邻桌的一人本在留神听对面人说些孔子孟子的野传,听得此言,也忍不住拿起酒杯要来敬他,“说得好!如今朝堂上尽是些贪生怕死辈,迟迟不肯下令发兵,便是我们,也早坐不住了!”
“那些人只顾着一心求和,我说,哪有半点可求!和得了一时,总归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他面上虽有些被敬了酒的得意,心内仍然不免有些忿忿然,同他碰了碰酒,一饮而尽,拿袖子擦了擦嘴,又手指挥舞,指点起江山:“据说啊,这皇城里,早不是天子掌权了!是那皇后一手......”
“李大兄弟!你媳妇问你,醋买好了没有啊?”
“唉唉,好了好了!走了!”他拿袖子反手在身后抹了抹,匆匆出门去了。
屋内的热度并不因此降退分毫。
在二楼临栏的一角,有位个子高挑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持着酒杯,一杯连着一杯只顾闷喝。
是个好看的青年。他眉飞入鬓,面目坚毅,自己一个人在这喝了好半天,却半点没有要醉的模样,只如四下无人般自己喝酒,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倒满酒,一口饮尽的动作。那浑浊酒液顺着他嘴角流下,流过上下滚动的喉结,流入严实包裹的衣襟。
他面色平静,却像是没有了生气。
日中而悬,日落昏沉。酒肆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不动如山地坐在二楼角落,身边的酒坛子已经堆起半身高,他还没有要住手的意思。
正是客人少了些的时候,从外头进来一个锦衣贵气的公子哥,一打开帘子就直朝着二楼走去,俨然熟门熟路的模样。
“这位爷!要喝点什么?”店小二躬身笑问道。
那眉眼十分秀气的公子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柜台里掌柜见是去找那黑衣男子的,也只漫不经心继续拨他的算盘。
戚莲正想偷偷练手,按着腰间宝剑,敛了气息朝他身后走去。哪想到还未及近身,耳边响起铮地一声长剑出鞘,电光火石间,那人回身一旋,像是有一阵风过,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萧行之已经身姿挺拔地站在他面前,手持着一把亮闪闪的剑指着他的鼻尖,他垂眸看着戚莲,神色间颇有些睥睨的味道。
“好快的动作......”戚莲忍不住心下惊叹。
纵然戚莲已经私底下找家中侍卫练习过无数次,自认为能接下他的招式,才胸有成竹地又来找他。这回落得个手按在剑柄上将将要拔出的地步,比起前几回来说自然是好了不少,只是到底还是迟了不止一步。
“是你。我当是谁鬼鬼祟祟。”
萧行之见是他,仍旧动作行云流水将剑收入剑鞘,眼皮也不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