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宴席是为了给晏琴南接风。
晏琴南是沈清都老师晏敬儒的儿子,两人小时候一起跟着晏敬儒读书,故是同窗,更是挚友。
长大后,二人选择殊途,晏琴南入世,沈清都出世。此番晏琴南回乡,是因在京城领了舒州通判一职,而赴舒余日尚多。
席上斟的是正经从京城西域商人那买回的葡萄美酒。
沈清都掌心侧朝上,缓缓把满满一钟酒推到沈云深跟前,低声道,“真的‘葡萄美酒郁金香’,可不是镜花水月。”
这是沈云深的话,每从书中见佳物,便觉得是好花盛开在镜子里,明明如在目前,可任你抓心挠肝,总归求之不得,磨人!
“我可以尝?”沈清都从不允她饮酒,今天居然破例。
“嗯。”沈清都手腕微扬,收起折扇。
沈云深小心地啜完一钟,很快满脸绯红,娇比桃花。
她正觉着面颊微烫之际,席间有人提议,寡饮无味,不如行个酒令,飞红令。
每人说一句诗,诗中必有个“红”字,坐中个个饱读诗书,都是词章能手,这实不算难,很快什么“千里莺啼绿映红”、“霜叶红于二月花”、“红绡香润入梅天”之类的句子,在席间顿挫纷飞。
可偏偏轮到沈云深时她头脑昏昏。
晕晕懵懵地念出的是,“柳絮飞来片片红。”
嗯?众人愣了片刻,继而哄然而笑,“柳絮怎么是红的呢?虽然句子里有红字,小云深,不通也是要罚的,枉我们平日里夸你呢?喝酒、喝酒。”
沈云深被笑哗声惊得酒意顿去,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柳絮飞来片片红?
满眼询问地看向沈清都。
沈清都手肘撑在桌上,酒杯端在嘴边,一手握着折扇扣在桌沿,意态悠闲地看着她小鹿般机灵的眼底生出难得的茫然,竟忍不住欣赏起来。
爹爹的似笑非笑,让沈云深有些羞恼,允许她喝酒和看她被罚酒还幸灾乐祸可不是一回事。
她愿赌服输,赌气去端酒杯时,脑袋突然受了一记点触一样的轻敲。
扭过脸,爹爹已经收了手,扇子在手中旋转把玩,只听他口中悠悠念道,“廿四桥边廿四风,凭栏犹忆旧江东。夕阳返照桃花渡,柳絮飞来片片红。”
吟罢,扫视众人一圈,“元人咏的诗,云深醉了记不分明,你们也醉糊涂了?”
啧!众人面面相觑,还真其来有自!
但心里狐疑,他们哪里醉了?
这是元人诗?这么好的诗,个个都没读过?说不过去。
可说没有,哪来的证据!
沈云深眉头微凝,元人的诗。
后来席上,沈云深对葡萄酒食髓知味,一不小心就贪杯了。
看着醉意熏熏的女儿,沈清都无语扶额,真是自取其咎。
扶着她上马车后,让她在自己肩上靠稳了。
沈云深脑袋不安分地在她爹爹肩窝处蹭,闭着眼,嘴中呓语不清,“你真好。”
沈清都无意味地笑了下。
下一瞬,沈云深忽然仰起脸,微瞌着好看的杏眸,肯定地说,“那诗根本不是元人的诗。”]
“哦?那是谁的?”
沈云深嘻嘻一笑,微瞌着眼,不答反问,“你知道你念完了那首诗,我心里怎么想么?”
“更服气我了?”沈清都觉着好笑,父女两人总爱较量。
沈云深闭着眼摇摇头,旋又微睁开,抬起手朝沈清都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说话。
沈清都眼睛略朝旁边一转,思索一瞬,便照做了。
才低下脖子,沈云深纤柔的手臂就勾上来,凉凉的嘴唇一下子撞到他脖子上。
顿了一下,还没待沈清都被触感惊回脸,她又移开,在他耳边吐气火热,“我看到了,那个姐姐看爹爹跟看别人不一样爹爹这么好,以后不出来给人看了好不好?我把爹爹藏在屋子里,金屋藏娇”
声音清哑,断断续续,却说得字字清楚。
沈清都被这小孩子脾性的话给逗得低低沉沉笑出声来,肩膀都微耸了两下。
这丫头醉了酒品倒还可以,只是一说话就暴露了颠倒。
先是念错诗,现在又乱用典故,以后可不敢给她喝酒了,不然替她圆场可得费多少心神。
“云深怎么知道那个是姐姐?”晏姝今天可是一身书生打扮呢?
“嘻嘻。”沈云深眯着醉眼笑,睛迷如饧,咬着唇齿道,“方才飞花令,大家念的都是古今各家,单单她十有六七是出自鱼玄机、李清照、朱淑真之类女词人,十有八九又都是闺阁诗词。”
沈云深迷醉中点头,自己认可自己,“所以是个姐姐。”
沈清都欣然于女儿的心细如发,见微知着,宠溺地点着她鼻子纠正,“云深,那是姑姑。”
晏姝是晏敬儒的小女儿,自小与晏琴南、沈清都一起跟着晏敬儒读书,到了十三四岁也开笔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