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混沌。他不顾身体的虚弱,一下子惊跳起来:“无痕,你是吗?”
猛然用力的结果是,双腿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向前扑到,幸好,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
他牢牢地抓住这只手臂,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样。“无痕,真的是你吗?你不生我的气了?你打我骂我都不要紧,只要你别不理我……”
“嘘,别说话。”
澹台仪隆连忙闭上了嘴,现在易无痕的话对于他来说,才真像圣旨一样。
易无痕将他轻轻抱起,推开了门,来到屋外,一纵身跃上了房顶。
明明手上抱着一个人,可是踏上房顶的时候,那瓦片只是轻轻响了一下,没有惊动任何人。澹台仪隆自己学过武功,知道这手轻功的高妙之处,心里又是钦佩又是骄傲,忍不住伸出手臂,紧紧揽住易无痕的脖子。“咱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地方。”
瓦片铺成的屋顶上坑坑洼洼,可易无痕走得比闲庭信步还要稳当。澹台仪隆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响,自己就好像在驾风疾行一般,精神也恍恍惚惚的,几乎分不出这是梦里还是现实。
他抬起头,看着易无痕直视前方专注的脸孔,月光下完美得有如神祗一般,一时心神俱醉。这样的男子,怎能不对他倾心?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的开了口:“无痕,我以后绝对不闹脾气了。你可以对你娘子好,我绝对不生气,也不会去找她麻烦。只要你别不理我,怎么都好,行不行?”他提心吊胆的等着易无痕的回答,就好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
半晌,头顶上传来这样一个声音:“阿舍,她其实不是我娘子。”
“啊?”这天大的消息震惊了澹台仪隆,他一时竟忘了高兴。
“她是冯时彦的妹妹。”
“啊!”
“冯时彦是孤儿,自幼蒙阿舍的父母收养,和阿舍兄妹相称,两人青梅竹马,互有情愫。算起来阿舍的父母当年也是成名的武林人物,冯时彦二十岁上学武艺成,出门闯荡江湖。他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仇家。后来这些仇家联手追杀,冯时彦寡不敌众,养父母也因为回护他被仇家杀死。他自己深受重伤,幸而撞上了到清源寺理佛的娴妃的凤辇,才捡回一条性命。”
“怪不得时彦说母妃对他有恩,一直对我们母子忠心耿耿。那阿舍……”
“他因为这个缘故,一直不愿跟阿舍相见。阿舍却是个痴心的女子,非他不可,所以一直守到二十岁上也没有成亲。我潦倒之时,是阿舍救了我的性命,为了不让她遭人话柄,我便答应跟她做假夫妻。所以我们这对夫妻,有名无实,阿舍就像我的亲妹子一样。”
澹台仪隆心中一阵宽慰,故意叹息了声:“原来如此,阿舍她真是可怜。那……那我们……我们……”
易无痕的身形突然顿住:“到了。”
一句话憋红了脸,反反复复才要出口,却被生生打断,澹台仪隆别提有多难受。他慢慢从易无痕的怀中站起,向四下打量,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出了皇宫,来到一片阴惨惨的树林之中,前面不远处赫然立着一座坟茔!冷风吹过,他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易无痕不答,慢慢走到那坟前,轻轻抚摸着汉白玉的碑身:“这是我爹娘长眠的地方。”
“啊!”澹台仪隆低低地叫了一声,想了一想,迈步也来到坟前,对着那墓碑深施一礼,“安定侯,老夫人,澹台仪隆给你们见礼了。过了这么久才来拜祭二位,真是过意不去。”心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易无痕要将自己带到这里,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只听易无痕道:“爹,娘,不肖子来探望你们了。我知道你们看到跟我同来的人,心里一定会很不开心,可我只是想,在你们面前把一切做个了断,也让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澹台仪隆心里一惊,隐隐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易无痕回过头来看他:“你可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听人说是……是伤心爱子夭折……”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易无痕明明活得好好的。
“你也知道传闻是假的,我爹娘,他们是活活被我气死的!因为我违背伦常,爱上了一个男人,让他们丢尽了脸。”
“啊!”除了惊呼,澹台仪隆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在发冷。半晌,才抖声问道:“你恨我么?”
“恨?又有什么用呢?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有眼无珠,恨我自己痴心枉付,恨我不禁累了自己,还累及家人!恨我直到现在还爱着你!”
他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惨淡,“吃惊吗?是的,我到现在还爱着你,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做那些荒唐事?可是,无论我有多爱你,我都不可能再和你一起,也许我要折磨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说着,他一手按在那墓碑上,握紧,再握紧。
澹台仪隆只觉脚下一阵阵的发软,心里也一阵阵地发冷,终于站立不稳,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