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往城中,迎接国君大驾。车唯远在克尔索斯城,既伤心父亲惨死,又忙于收拾残军,比安代王还迟来一步。安代王一见他,顿时失控,几步迎上前去,一把搂入怀中。连叫“可怜,可怜!”车唯也跪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安代王指天咒日,要踏平苏颂王宫,为他父亲报仇雪恨。
车唯原本委顿在地,闻言忽抬起头来,嘶声道:“大王要替我父亲报仇,这里便有个冤孽对头!”说着,直直向御剑身后一指。
他这一举动大出人意料,一时场中百余将领,都向他所指之处看去。
努桑哈见人人目光都望向自己,惊骇道:“车……车小将军,这是怎么说?”
车唯切齿道:“你这恶贼!你谎称青可儿向毕罗王进谗,哈干达日唯恐王位旁落,只带千余轻骑,抄索云小道赶往苏颂王宫,哄骗我父在某处将他拦截,不费一兵一卒……却将他送入毕罗精兵埋伏之中!我恨不得啖你之肉,食你之血!”
努桑哈听了这匪夷所思的指证,瞠目道:“甚么?……岂有此事?”见安代王与御剑都看着自己,立刻跪了下来,颤声道:“真神在上,属下自二月十二日受命驻守牧云州,未敢擅离职守一步,更不曾见过车将军。格日、高吉他们几个,都可为属下作证。”说到此处,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这几个都是自己手下,难以取信于人。当下跪行几步,一把拉住屈方宁衣袖,叫道:“乌兰将军也是天天见过属下的,大王,将军,你们信不过属下,还信不过乌兰将军吗?”
屈方宁安抚地在他手背上一拍,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与努统领确是同吃同住,每天相见。车小将军伤心之下,一时认错了人,只怕也是有的。”
御剑与努桑哈相识十余载,一手将他培养提拔成八部统领之一,深知此事绝无可能,当下劝慰几句,便欲将车唯扶起。
车唯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满含怨恨,从努桑哈移向屈方宁,又缓缓移到御剑身上。虽一语不发,但人人都看得出来,他目光中明明白白就是在说:“我谁也信不过。”
安代王见他神色不对,亲手将他搀起,道:“我兄弟的儿子,便如我的儿子一般。你有甚么委屈,只管与我这个父亲谈。”挽了他手,走入内室去了。
未几,安代王传令全城将领,即日从孔雀城北上,强攻风雪牧场。各军行进何处,一一派遣完毕,西军、乌兰军却一个字也未提起。安代王当晚将小亭郁、屈方宁二人请到帐中,亲自斟酒,言中之意,却是让他二人打道回府,镇守后方。两人也十分识趣,一个说路遥天寒,弩机搬运不便,何况机关将尽,杀敌无力。一个说自己兵力稀薄,本就出不了几分力气,更不必说体质虚寒,难耐征途,大王悯惜下属,令人感动。当下君臣相乐,宾主尽欢。直至出门,小亭郁才向屈方宁瞧了一眼,嘲道:“赶我走不稀奇,怎么连你也这么不受人待见了?”
屈方宁披起雪氅,也向他瞧了一眼:“我遭人记恨也不是头一回了,难道你此刻方知?”
小亭郁深知他与必王子一派多年恩怨,一边展开暖毯,叹息道:“因小失大,一叶障目。这世上的笨人,实在多了些。”
屈方宁跨上马背,闻言也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有些事,只有笨人做得出来。”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拈了拈自己那枚红宝石耳环。
御剑审事缜密,见车唯举止大异,自须追究分明。不等夜深灯落,便将努桑哈及一众巽风部将领唤来,详加询问。努桑哈向来对他又敬又怕,见他神色严厉,哪敢有半点隐瞒,将自己数日行踪交代得干干净净,连抢了多少女子、何日陪侍何人,都一一抖落出来。御剑且不理会他这些荒唐,问其他人时,也是大同小异。他凝思片刻,问道:“近来你身边之物、亲近之人,可有异常?”
努桑哈略微一怔,道:“身边之物?……是了,属下有一把御赐短剑,常年佩在腰间,连睡觉也不曾取下。前些日子喝多了酒,不知落在何处。百般寻觅不得,某日一掀床帐,却好端端放在枕边了。”
御剑心中一动:“此事有蹊跷。若是敌人,要他性命足矣,取他佩剑作甚?”旋即想到:“中原武林有一门易容之术,施术者可改头换面,彻底变成另一人模样。虽不曾亲见,但既有传闻,或许真扮得七八分相似,也未可知。我红哥原非善辨真伪之人,只怕……”正思索间,太阳穴忽然毫无来由地一炸,一阵胀痛从腮颌急速上行,接着胸口也是一阵空悸。此时脚边炭火正浓,就这么一瞬间,竟涌出一身热汗,连内衣也浸透了。
努桑哈等见他神色忽变,忙近前询问。御剑被几人身上热气一烘,心中一阵莫名狂躁,斥道:“下去!”
这两个字出口,便如落雷一般,震得满室嗡嗡作响。众部下见他骤然发怒,骇得一霎全散,胆小的更已吓得腿软,一步也走不动了。
御剑亦自不解,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门外忽报:“乌兰将军请见。”只见屈方宁手中挽了一只硕大包袱,步履如风地走来了。见满地是人,便撤步笑道:“我再等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