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可她却觉得比这座城市的阴雨天还叫人压抑。
第二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卓卓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在前面打了方向,池煦的小区是市里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她到的时候池煦正推着姥姥在小区的花园里晒太阳,性情淳厚的老人家难得清醒一会儿,见了谁都笑,可是这次明显不一样了,她连笑都觉得吃力,只不过几分钟就被池煦推回去了。
他家里有一面大大的单摆壁钟,颜色古朴,造型却很时尚,卓卓走近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是古董还是现代装饰,她从宽宽大大的镜面里看见池煦从卧室走出来,她想他的状态肯定是不好,眼圈青黑一片,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我这里没有你喜欢的花茶,我给你倒杯水吧”
“我喝什么都好”
她低下头,手指拂过马克杯的细致的纹理图案,发出沙沙的一阵轻响,接着又问“你还好么”
“嗯”
卓卓忽然想起她妈妈过世的那年她不过是十三岁,自己明明还听见她在病房里说话,可是一会儿就被顾叔抱在走廊里,她知道她是死了,那时候她站在走廊里,对死亡并没有太明确的定义,她站在门边上,看见尚熠趴在床边上抱着妈妈的手,他抖着肩膀,有一种绝望到暴躁的悲伤,双眼通红无处发泄,卓卓终于明白,这世上刚刚走掉的那个人,明天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这世上从此日月风雨跟她无关,草木春秋她再看不见,她捂着嘴哭出声音…
“卓卓?”池煦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嗯?”
“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我帮你熬点汤吧,我昨天去了医院,没见到你”
他说“不用了,我不太想吃,睡一会儿就好了”
卓卓说“你睡你的,我煮点粥给你,你睡醒了就可以喝”
他抬头对她浅浅的笑,卓卓路过他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手指就抚在他紧皱的眉头上,接着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就走开了。
出来的时候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梦里也皱着眉,她从卧房拿了毯子给他,写了便利贴给他就离开了。
门刚一开走廊就亮起柔柔的灯,四处静悄悄的,地板光可鉴人,她只能听见自己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她浅浅走着,被她落在身后的壁灯依次熄掉了,卓卓笑了笑,据说这个小区光大门就藏着四台摄像头,连阳台的瓷砖都是外国进口的,她快步走进电梯,走廊里仅有的夺夺声都让她感觉后背发麻。
姥姥是一天夜里走的,池煦说她晚上睡下的时候早上就没再起来,卓卓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大概是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红的,屋里来了很多人乱哄哄的,卓卓看着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执意带姥姥的骨灰回老家,说是姥姥清醒的时候交待的,没别的愿望,就是把自己养的那条叫黑子的狗送给隔壁家的老太太,祖宅就留给池煦,说给他娶媳妇用。
葬礼上她第一次看见池煦的爸爸,意气风发成竹在握的男人,只不过打了几个电话,走回来对池煦说“要你上心的事多的是,这些事哪用得着叫你操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完就带人走开了。
池煦一句话不说,指节泛着青白,卓卓没想到他的家庭关系这样的尴尬奇怪,老人家说有老就有小,不知道他怎么能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出温暖和煦的性子,怪不得跟姥姥亲,真是不容易。
第二天池煦就带着姥姥的骨灰启程回乡下了。
韦一的生意渐渐风生水起,整个公司都脚后跟踢着屁股走路,卓卓好歹是高层,见过大场面的,在韦一连续摔了三个限量版的骨瓷马克杯后同样不淡定了,连带朱珠神经放在家来上班的人走路都夹着屁股,她朝卓卓勾勾手指“知道么?兰诺国际的案子要黄了”
卓卓明显吃了一惊“啊,开玩笑呢吧”
“您才开玩笑呢,老板都摔仨杯子了,你知道那杯子多少钱一个?”她翘起自己脚上的小牛皮短靴“一个顶我三双了”
“不能吧,合同都签了,这郝江海怎么做人的,都不知道积德行善呀?吃人不吐骨头啊,是不是人啊”
“可不是吗,当牛做马鞍前马后跟姥姥似的供了这么久,卸磨杀驴也没这么狠啊”
卓卓觉得这话不合适“你才是驴呢,不过,到底凭什么啊”
朱珠伸手指了指设计室“咱不是来了俩外国设计师吗,谁知道是哪儿脱节了,设计案预算超标将近三千万呢,哎哟,人家那负责人一看脸绿的跟带了绿帽子似的,人家德国设计师那思想追求跟咱不是一条道上的,老板干不过,预算下不来,这礼拜三案子要再出不来,这单子可就真黄了”
卓卓狠狠哼了一声,扭脸就去了兰诺国际。
郝江海不在,手机刚嘟了两声的时候,她忽然很想把手机一把甩到身后的水池里,然后告诉中国移动自己打错了,看看能不能就当没打过……
他俩还在吵架呢,现在打过去多丢脸啊,卓卓硬着头皮,拨都拨了,反正拉不回来。
一个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