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脸上仍是一如往常的淡淡笑意,点头算是应过,转身回了自己席上,余光中瞥见下首申平伯面色不对,连连啜酒,心下了然,听御座上江涵道:“襄南候既喝的不多,便坐着吧,别再继续饮酒了就好。”
太后亦道:“哥哥不是不胜酒力的人,且先停了杯坐一坐。”毕竟宴飨才开始便要出去,于情于礼都不大合宜。
戚覃面阴沉不明,只好重新坐了回去,执起案上酒壶,又放下,吨的一声响。
那边昆余丹已将药方拿出,看了一遍,执着方子的手却蓦地一抖,脸色忽然变了,看了看匣子里头,又抬头看向可汗,目光隐含惊恐。
多罗可汗心下一沉,却还是道:“你只遵陛下之言,说有何效用便是了。”
昆余丹踌躇片刻,用不大流利的中原官话道:“回陛下,可汗,这并非是我多罗中的驭马良方,因……因它……”他嘴唇逐渐胶着,额上冒汗,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涵道:“可方中药材,很多都不是中原之物。”
“是,此方的确出于开罗……臣不敢妄言。”
江涵敛眉,沉声道:“既不是驭马良方,到底有何用处?节下但说无妨。”
“这个药方是古时邪巫所制,与驭马之效正相反,可致马失心癫狂,如野性大发,极易伤人,容臣直言,配出这种药剂的人,应是用它来排斥异己,本就其心可诛,是以方中所载,在多罗早已是禁药,若非臣家中世代驭马,恐也不得知。”
话甫出口,殿中一下就岑寂了许多,太后亦连连皱眉:“这种不干净的药,皇上是从哪里得来?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借此害人可怎么好?”
江涵道:“儿臣也是这样想,只是得到这张方子时,为时已晚,”他一扬下巴,“节下看匣中那截马骨,可有不妥。”
昆余丹面色泛白,冷汗逐渐涔涔:“此骨乌中带紫,正是中药之相。”
江涵沉默良久,忽而冷笑一声:“果然。”
昆余丹是在宫廷中生活多年的人,岂有不识之理,观听江涵如此声色,登时双膝一软,不可置信地看向可汗,可汗顺目望去,视线触及到匣中马蹄的瞬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撑不住了,离座伏倒在地:“陛下恕罪!丹离马被药杀一事,小王着实半点不知!罪人小王已带入京中,望陛下高抬贵手,饶过多罗!”
身后来使见到可汗突然如此,都呆了,而后哗哗跪倒了一片,丹离二字传入宴上老臣耳中,皆是悚然一惊,片刻的寂静过后,渐渐骚动起来。
江涵目光在殿中锐利扫过一圈,最后冷冷落到戚覃身上,戚覃面色沉肃如石,可宽大的朝服下,颈背却越发的僵直。
太后闻言,亦是变色:“丹离…当年丹离马不是意外受惊而亡么,你们在说什么?”
江涵闭眼,看向身侧李伯钟,命令道:“去把那匣子拿给母后一观。”
李伯钟手中拂尘微微一抖,依言下阶时,脚步却虚晃了一下,险些跌倒,不过短短的一段路,他却捱了许久,待走到可汗座前,托起那只铜匣,眼睛落到里头的马蹄上,瞳孔遽然一缩,才抬离桌面几寸的铜匣竟脱了手,砸回到案上,砰地一声响,江涵皱眉呵斥道:“稳着些,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毛毛躁躁的。”
李伯钟慌忙应是,战战兢兢托起铜匣,经过戚覃的座位时,余光不自主地在他那里停留了一瞬,恍若失措,不过那一刹那,他却感觉两道冷厉的视线,从御座的方向倏地便扫了过来,忙敛了神色,不敢再看,将匣子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哗啦一声,将那匣子拉近了。
殿中空气突然变得岑寂,一双双眼睛都紧张地落到那里,却见太后的脸色逐渐青白,胸前绣着万寿团纹的暗红衣襟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不定,突然抬手,将那截马骨紧紧攥在了手心,双目紧紧盯着蹄掌,良久,突然转头,瞪向伏在殿中的可汗:“这是先皇的丹离马!是你们!”
话音才落,满殿哗然,太后攥紧了胸前衣襟,厉声道:“当年先皇便是因那畜生发疯,摔成重伤,才不治身亡!是你们在丹离身上做了手脚,谋害先皇!”
可汗猛地抬头:“陛下太后明鉴!小王当真不知此番内情,当年前来进贡丹离的使臣伯纳和一干随侍小王已经谨命带来,就在驿馆内,陛下明察!”
江涵闭眼,半晌,沉声道:“可汗起来。”
可汗遽然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此事涉及先皇和多罗,事关重大,”江涵抬眼,声色俱厉,“朕定要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谋害先皇,五年来还瞒的一丝不漏!若纵由此人在朝上兴风作浪,祸乱朝纲,岂非四维不张,国将不国!今日众卿家都在,也和朕一起做个见证。”
话音甫落,东侧申平伯的座位上发出一声异响,在空寂只剩江涵回音的大殿中极为突兀,他手忙脚乱扶稳歪倒的杯盏,同众臣一起下跪,直到听见上头让平身的声音传来,飞快地举袖擦了把冷汗,才站起身,努调整好了神色。
江涵转身向侧道:“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