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桦与他是堂兄弟,却并不怎么熟悉。
山阴王家中无封地,亦无权势,陆敬桦也是个悠游散漫之人,从前只会跟着其他纨绔子弟一道满京城乱转。前段时日,山阴王替陆敬桦在圣前讨要了个散骑常侍的职位,领了几支兵,这才令陆敬桦摆脱了白身的尴尬境地。
陆敬桦跟着宫人入了乾福宫,拜见了陆子响。
“敬桦堂弟这回入宫,有什么要事儿?”陆子响对待亲眷,一贯温厚。
“回禀陛下。……吏部拔官在即,臣虽见识浅短,也想……”陆敬桦说着,一副不大有底气的模样,“也想举荐一德才兼备之人。”
陆子响闻言,笑道:“敬桦堂弟不太关心朝事,怕是不太知道,这拔官一事讲究的是德才兼备、公而蓄之,历来皆是由吏部主管的。朕虽是天子,也不可任人唯亲。”
言下之意,是无法满足陆敬桦的要求了。
顿了顿,陆子响又道:“不过,你倒是可以与朕说一说,你想举荐之人为谁?”
“乃是吴家的吴修定。”陆敬桦道。说罢,便滔滔不绝地例举其长处。
听到这个名字,陆子响便无声地笑了:“敬桦堂弟倒是有一双慧眼。这吴修定确实才华横溢,早先已得了殿阁学士的举荐,不出意外,定是个吏部入等,便不需敬桦费心了。”
陆敬桦闻言,一副讪讪模样,道:“原是臣多此一举了。我见那吴家庶子满腹才华,却不得重用,便想着帮上一把。”
虽面上讪讪,陆敬桦心底却一点儿都不尴尬,因他早就知道吴修定已得了旁人举荐,且此事还由自己一力促成。自己此番入宫,为的也不是举荐吴修定,而是为了另外一桩事。
陆子响正与陆敬桦说话,忽察觉到殿外似乎有人影探头探脑。他有些不悦,道:“敬桦,外头那个没什么规矩的,可是你的奴仆?”
无论谁人,面见陛下,皆须屏退仆从,令其在殿外等候。寻常随从在殿外恭候时,皆是老老实实,还无有这样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的。
陆敬桦闻言,紧张起身道:“正是我的丫鬟,她不怎么入宫过,没甚么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听闻是个丫鬟,陆子响便抬起眼帘,略略望了一眼门外。这一眼,却令他微微愣住——虽门外那女子只隐隐绰绰露了一半身子,那姿态却像极了出嫁前的沈兰池。
陆子响不由起了身,朝外步近,喃喃道:“你竟让她做了你的丫鬟?这又是在闹什么?”
陆敬桦露出不解神色,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待陆子响走近了,才察觉到门口那女子并非他魂牵梦绕的沈兰池,而是完完全全的其他人。
她见到圣驾至前,便不紧不慢地行了大礼,将头埋得极低,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说话的嗓音,轻轻慢慢的,透着一股雍雅,像极了沈兰池从前高傲的样子。
“是朕……是朕认错了。”陆子响恍然梦醒,转向陆敬桦,道,“这女子是你的丫鬟?她叫什么?”
陆敬桦迟疑了一阵,目光有些游离。
他似是很想说出那女子的名字,可口中却支支吾吾的。待反复扫了三四遍那女子的身影,他才迟迟道:“她叫做阿苒……本是罪臣之后。没入教坊后,臣见她擅弹琵琶,便将她赎了出来。”
勇救风尘,倒像是纨绔子弟的所作所为。
陆子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朕知道了。”接着,他转向女子,又问道:“你叫阿苒?从前姓什么?”
沈苒眼帘微微一晃,不动声色道:“奴婢未没入奴籍前,姓沈,与镇南王妃是堂姐妹。”
***
将沈苒送入宫后,沈兰池一时心绪复杂。她其实是不希望沈苒入宫的——那陆子响贯是个口蜜腹剑之人,沈苒兴许根本玩不过他。可沈苒去意已决,她也干脆顺水推舟了。
若是能在宫中多一根暗桩,于镇南王府而言,也是好事。
陆敬桦将沈苒送入宫中,再出宫时,身边已没了扮作丫鬟的沈苒。
想来,她已经留在了宫中。
陆敬桦到镇南王府叙事,见了陆麒阳,便道:“麒阳哥,我已照你吩咐的去做了。”说罢,便有些闷闷不乐地抬头,道,“沈姑娘还有机会出宫嫁人么?陛下说是要留她在宫中做个女官。”
听到“女官”这个说辞,沈兰池险些笑了。
陆子响不愿令季家起疑,硬要做出一副帝后恩爱、独宠椒房的假象来。他想要个女人,还得偷偷摸摸的;不敢明目张胆地纳妃,只敢留下她做“女官”,真是笑死人了。
陆麒阳拍拍陆敬桦肩膀,道:“你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是真话。”陆敬桦愈发闷闷不乐了。
“八成是出不来了。”陆麒阳道,“怎么,瞧上她了?”
“不是。”陆敬桦一口否决,“我只不过是觉得,陛下绝非易与之辈。沈姑娘一介柔弱女子,孤身入宫,恐怕日后会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