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这玉玺。他争辩道:“我无才无德,本就不是帝王之材。若是麒阳哥入主京城,那就不一样了。便是看在你亲姐姐镇南王妃的面上,你来日也会大富大贵。……你又,何苦如此?”
说罢,便要将玉玺摔毁。
只是,这动作却被沈苒止住了。
“那又怎能一样!”沈苒眉头挑起,眼里透出一股难掩锋芒来,她瘦弱的手腕绷得紧紧,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竟硬生生将陆敬桦的手扯了回来,重新悬在了圣旨上,“你若称帝,我便是排号第一的有功之人!可若是陆麒阳称帝,我便只是他身旁普通的一枚棋子。孰高孰下,莫非散骑常侍大人不懂?”
陆敬桦的手臂颤了起来。
的确,若是此刻沈苒按着他的手,让他做了天子,那沈苒便是他称帝的第一功臣。纵使她是女子,纵使可能会惹来闲话,可沈苒日后的封赏也少不了。
若是陆麒阳称帝,那这天下便是陆麒阳自己打下来的,沈苒只不过是他的马前卒,是他万千棋子中的一枚,普普通通,毫不显眼!
陆敬桦面色变了又变,手不自觉地向后退缩。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帝王之才——自己之上的数位堂兄,皆是如此出众耀眼。与他们相较,自己便如泥土中的尘埃一般,毫无光华。
可沈苒却不愿轻易让他将手缩回去,每次他缩手,沈苒便恶狠狠将其拽回,力道之大,不似女子。两人争夺不定,终于,沈苒下了狠劲,一咬牙,握着陆敬桦的手,令他将玉玺印在了那张伪造的谕旨上。
朱红的御批,方方正正地落在题尾处,如一道鲜红城廓。右上角的轮廓处,有一道小小残缺瑕疵,那是传国玉玺被摔过后的缺角,沈苒连这一细节都仿得无可挑剔。
沈苒见状,松开了陆敬桦的手,颤着手指去抚摸这伪造的圣旨。因为与陆敬桦一番争夺,她的手磕碰在了桌角上,划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却恍若未察。
半晌后,她深呼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
“此后,便再无人可辱我欺我。”她扬着唇,对陆敬桦道,“陛下,你可要好好护着苒儿。”
第80章 阴差阳错
陆敬桦对帝王之位,并无那么多的想法。想到陆麒阳即将入京, 他便愈发惶惶了。
慌张一阵后, 他制住沈苒的手, 犹豫道:“苒儿, 我觉得这样不好。若是麒阳哥有意入主京城, 我便是在与他作对。我与他一向以兄弟相称,不想因为这我不要的帝位而坏了关系。”
沈苒细眉一挑,声音泠然:“陛下, 你以为镇南王为何屡屡扶持你?我看他本就无心于帝位, 只是迫于情势,不得不扯旗而反。如今我令你做了帝王, 反倒替他解开心头烦恼, 省去他被推上帝位之苦。”
陆麒阳入京后,他的部下定然会恳请他称帝。若是已有人在帝位上了, 陆麒阳便有了个能下的台阶。
沈苒与陆麒阳常有通信, 她见陆麒阳无意中写到过己身抱负,无外乎“驱尽蛮族后携妻儿共乐”,可见并不是个迷心于权势的人。
沈苒信自己的一双眼, 更信陆麒阳对自己姐姐的深情不负, 愿意赌上一赌。若是赌输了——陆麒阳不过是假装并无野心,实则想要称帝——那也是她的命数将至, 不得不死。
见沈苒如此笃定, 陆敬桦犹豫不已。
忽而, 他盯着她, 问道:“苒儿,你当真……想令我坐在这龙椅上?”
“我想。”沈苒道。
“……”陆敬桦微叹一口气,道,“那便,如你所愿。”
他对这落难孤女,到底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并谈不上喜欢,事实上,他觉得自己还是鄙薄她的——鄙薄她利欲熏心,只想向上爬;可他又有些怜悯她,怜悯她庶出之身受尽欺负,后来又家中落难、艰难求生。为了活下去,甚至都不敢活出自己的模样来……
效仿沈兰池所作出的雍容佻懒,不是她;小心翼翼温柔乖巧,不是她;逆来顺受不言不语,不是她;唯有眼前这个满眼锐利、锋芒毕露的女子,才是她。
不知怎的,看着这满是矛盾的女子,陆敬桦心头动容,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
是夜。暮色昏黑,天空里挂着几片淡薄的星。
离京城不远处,镇南王的军队已经下驻休息了。
陆麒阳和衣而卧,枕下压着一柄短匕。连日行军,他在梦中微露倦怠之容,身体却绷得极紧,显然是不曾放松警惕,哪怕身在眠中。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忆起了前世的事。那时的他收容了陆子响从前的亲信,宋延礼。这宋延礼虽是个伴读,却也有些军事上的谋略才华,用几场漂亮的小仗赢来了他的信任。
陆麒阳不是个狭隘之人,总觉得有才之士便该被礼待,因此也给予了宋延礼足够的宠信。
宋延礼饱读诗书,自称为谦谦君子,对待有恩于自己的陆麒阳,亦是拳拳相报、鞍前马后,曾数次单骑疾驰,远救陆麒阳于刀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