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死!”司徒心中怨怒难解,手中的一盏奶油酥茶捏在手里,高高举起几乎要掷出去,终於还是忍住了,握在手里狠狠发抖。他也不觉得烫手,几乎要将那方茶盅捏碎。寒声唤进了贴身近卫,司徒怒气未消,狠狠道:“给我去‘寻欢’将一干调教嬷嬷押来,若有人敢阻拦,便说是本王的意思。”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摔,道:“这群混账东西媚上欺主,如不惩戒,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司徒之恨,又何尝不恨自己的大意疏忽,若是当日细细看了卷宗,也不至於使婴宁受了这多般苦楚而不自知。
春祭期间,司徒就是再心疼婴宁,也不能日日守在端卿王府里。
宫里的祭典和家宴一场接一场,司徒在当今皇上夺嫡争位的过程中立下大功,这几年又东征西讨,帮著宫里那位主子征伐四夷安定了天下,免不了在席间的客套应对。司徒实际是很厌烦这类觥筹交错之景,况且还要费心去与众人周旋──恩宠太过,这些年来,司徒也渐渐觉得这个端卿王爷,做得并不安稳妥帖。而等著揪他错处的人,实在太多。
应付得有些头疼,回到王府里,直接就往寝殿走。步子有些急切,甫一进门,便看见一个素衣白衫的小人儿,蹲在书案边的紫藤木椅边,眼神认真,伸出一只手指,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椅脚雕刻得精细的花纹。
司徒没有说让他禁足寝殿,只交待了底下人让他好好休息,认真伺候著。但是婴宁睡到下午醒来以後,却只是在寝室里逛逛看看,若叫他去外面走走,大抵也是不肯的。尴尬是一回事,主要是他走在王府里,也实在不知道去哪。幸而婴宁性子沈静,呆在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倒也没敢惹什麽麻烦。这间是王爷的寝殿,婴宁纵使自己一个人呆著的时候,也是不敢随意翻动屋里的东西的,只是呆得久了,总归有些沈闷,最後才忍不住去看屋子里那些精细漂亮的家具和布景。觉得好看,才孩子气地摸一把,但还是小心翼翼的。
婴宁赤足蹲在那里,因为姿势的缘故,後颈至尾椎至下臀的位置,白衫被绷紧,熨帖在削瘦身子上,勾画出那婉转玲珑的曲线。只是终归有些太过纤细单薄。
司徒细细地瞧他,看他站起来,摸著案上的泅墨古砚,苏州狼毫,蚕丝白宣……婴宁眼底的喜爱和迷恋,叫他看起来不再是那副死气沈沈、或是奴颜婢膝的模样,而是,鲜活的、符合这个年纪应有的少年的雀跃和好奇心。
“下了床怎麽也不知道穿鞋?”司徒弯腰将他抱起来,觉察到这人受到惊吓似的僵了身子,又是那副睁大眼睛讷讷的模样,叫他:“王、王爷……”大概是害怕司徒责怪他动了房里的东西吧。
也不知他这样在房里站了多久,身子本就弱,现在身上摸起来更是冰凉一片。
“你很喜欢这些东西?”司徒没有明确地表示他指的的是什麽,不过以婴宁的聪敏,还是一点就透。
司徒还记得一年前从“寻欢”带回婴宁的时候,路经淮水之畔的百里桃花林,那个时候的婴宁就曾吟诵里以桃花喻情的诗句,还曾侃侃而谈桃花的华而又实。由此可见,婴宁虽然生在欢馆,却还是读了几年诗书,并且透著几分喜爱的味道在里面。平日里不敢轻易表现出来,但是在无人处,在不经意间就会流露。
婴宁此刻也是揣摩不透司徒的意思,从早上醒来,他就恍恍惚惚似在梦里。隐约也觉得似乎自己再沈沈睡一觉,等醒来以後,一切恢复原状。喜怒无常,他已经经受不起,给一颗糖再给一棍,他也无意再继续这样残酷的游戏。在潜意识里,司徒亲口允诺那件事过去以後,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哪怕像以前那样,在杂役房洗衣,偶尔有机会,能见见温文的楚君殿下,漫谈两句,於他来讲就是最华美的奢求。
他甚至也不会再质问司徒为什麽要牵连他一介无辜,更不会在知道真相後就恨上了司徒。“寻欢”十载的调教和功课,教出来的婴宁,只应是一个听话的、随时满足主子要求的玩物。别说他难有自己的想法和意志,便是有了,一个未曾谋面的母亲,一段早已蒙尘的前尘往事,又於他何干?
而如今司徒突然的温柔,叫他有些承受不起。
温柔过後呢?司徒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麽。婴宁实在已经,累了。
他发了太久的呆,回过神来以後,司徒还望著自己,婴宁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忙躲闪开去,慌张地解释道:“奴才只是觉得王爷的东西精细,一时被吸引住了……”惶恐的样子有些可怜,“求王爷恕罪,奴才下次不……”
司徒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仅两只手指,抵在他唇上。婴宁便已了然,不再言语。
“以後别自称‘奴才’了。”一口一个“奴才”,听得他心里发堵。
婴宁听他说完,又是那副愣忡的表情。昨天看他在怀里吐血不止,醒来以後这个孩子就像傻了还是怎麽滴,时不时的就露出这麽一副愣愣的样子,迷糊得可爱。
司徒趁机从袖子里拿出藏了一天的雨花佩,系到婴宁脖子上,左右看看,黑色的带子,底下一块精巧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