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煊甩在肩上,纵身一跃,落在九苞背后。
众人策马狂奔,顷刻间已冲出了漫天血腥的漱石庄。
“给我追!”常风俊猛地飞腾起来,墨蓝大氅被狂风鼓起,犹如一只巨大的苍鹰,迅疾投射到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双腿一夹,骏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追了出去。
安济刚要追去,忽然一只手拦下他,惊讶回头:“……爹?”
安广厦面沉如水,双眸灼灼地望着常风俊的背影,沉声道:“不追。”
“为何?”安济吃了一惊,急道,“没有天下盟襄助,舅舅定拿不下他们!”
“不错,他拿不下。”安广厦点头。
安济满心狐疑:“那为何还……”
安广厦极目望去,只见一片风雪交加,明日阁等人的身影已渐渐消失在了晦暗的天际,脸色阴沉地说:“穷寇莫追。”
安济心头没来由地一跳:“爹爹的意思是……万一舅舅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你就是明日阁主。”安广厦大手温柔地按在了他的头上。
他的手掌温暖怡人,安济却浑身僵硬,从骨头缝里一点一点渗出彻骨的寒意,慢慢传至四肢百骸,浑身的血液都冷得结出冰碴,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颤声:“你舍弃了舅舅?”
安广厦低声道:“经过这一场闹剧,他活着,与死了,当没有什么分别。”
“如何没有分别?”安济悲伤地看着他,“那是一条人命啊!”
“人命?呵呵,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风雪刮在脸上,寒冷如刀,安济嘴唇颤抖,眼神悲戚地盯着父亲,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五脏六腑都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哑声道:“父亲,您在孩儿心中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凛然正气,仗义疏财,可是今日,您……您已经矮进了雪泥中。”
安广厦骤然变色:“逆子!你以为是我舍弃了你舅舅?是他自己舍弃了自己!我身为天下盟主,当以大局为重……”
安济执拗地转过身,牵过缰绳,翻身上马,低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低声道,“人人都喊我一声少盟主,可是我却永远都学不会您所谓的盟主之道,什么阴谋阳谋我都不想学,父亲,江湖儿女,还是快意恩仇的好。”
说罢,他猛地一扬马鞭,大声道:“天下盟弟子听令,随我前去,化解干戈,还武林一个盛世太平!”
然而人们却面面相觑,看了看他,目光疑惑地转向安广厦,见他负手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不由得犹豫起来。
安广厦微微一笑:“济儿,武林不是你想得这般简单,天下熙熙皆以利来,天下攘攘皆以利往,这些门派依附在我天下盟麾下,可不是为了你所谓的快意恩仇。”
安济目光灼灼地扫向人群,冷冷道:“你们习武是为了什么?”
在场多是成年人,更不乏有年过半百的老者,自然都知道自己习武是为了什么,然而被这个少年如此直接地问出来,却都不禁有了一丝犹豫。
一个汉子道:“为了变强,谁欺侮老子,老子就杀他!”
“错!”安济打断他,稚嫩的声音郎朗道,“杀是为了不杀,习武是为了不武,以武禁暴,止戈为武,习武之人,当尚义任侠,赏善罚恶,你们……”他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倨傲道,“都不配习武!”
说完,用力甩了下马鞭,骏马撒开四蹄,闯入漫天风雪之中。
留在原地的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片刻之后,一个年轻人忽然道:“少盟主说得对,以武禁暴、止戈为武,明知常风俊与乐其姝之间必将一场恶战,我却做不到冷眼旁观。”说着,运起轻功,追随安济而去。
又有一人道:“风雨不动,天下为盟,当年初代盟主创立天下盟,不就为了建一个安居乐业的太平江湖吗?”
“说得不错!我自己都忍不住唾弃如今追名逐利的自己了!”
“不才也愿遂少盟主前去!”
“还有在下!”
安济策马扬鞭,循着前方雪地中杂乱的足印追上前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嘈杂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见到纷乱的雪幕中,数十道追逐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冷硬的唇角不由得颤了颤,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漱石庄在长安城外,东近潼关,南有秦岭,山高路险,谷深崖绝。
钟意等人狂奔了百余里,猛地勒马,骏马一声长嘶,打着响鼻停下了脚步,只见前方一道幽深的峡谷横亘在众人面前。
朔风刮过峡谷,发出尖锐的鬼哭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又仿佛有百鬼夜行。
“怎么办?”乐无忧问。
钟意回头望了一眼,晦暗的风雪之后,有着杀气腾腾的追兵,沉声道:“穿过这里。”
“此处卓立千仞,仅供一人一马通过,”龙云腾骑马过来,“无忧,你和钟公子在前方探路,乐姑姑中间,我留下断后。”
乐无忧:“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