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试飞</h1>
柳向秦点点头。
普通报社招人大抵是直接叫个邮差将信送来罢了,《大光明报》竟是派了社员来吗?难怪这人不像寻常邮差。
柳向秦看她收了信就低着头在愣神,猜到她的疑问。
“汪小姐不要见怪,我们报社与其他报社是有些不同的,招了人都是要我们报社的人亲自上门送信函的,今日要来给你送信的那位家中有事,托我替他来送,自我介绍一下,柳向秦。”他向她伸出一只手。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念真脑中冒出这句诗,再看这人果然从里到外皆是文气的很,偏偏这穿着和名字长相搭不上,她出声回道,“汪念真。”
虚虚的回握了一下。
说完才反应过来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这是多此一举,算了算了,又礼貌的补充,“柳先生要不要进来坐坐?”
柳向秦正了正帽子,冲着她粲然一笑,“汪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向秦就好,以后我们便是一同用笔杆子作战的同仁了!”说完拿手在空中来回比划。
念真被他这个动作逗笑,柳向秦向后退了几步,冲念真挥了挥手,“改日见了汪小姐。”
念真同他说了再见,进门拆了信封,信中所写也不似当下正经聘用人发出的书信格式,而是范耀仁亲笔写的寥寥几行寄语:“追求真理,至于至善;果毅力行,忠恕任事;《大光明报》欢迎君临。”
极漂亮的梅花小楷似乎在纸上慢慢沁出花香,念真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信收进信封塞进了手提布袋里。
这一日,温思觉正在署里检验枭龙战机的文件,署里现有空军本就少之又少,要是说能开的上飞机就更是屈指可数,更不要提试飞新飞机。
枭龙战机本是从美国买来,但因为机体不同于常见的战机,署里一直无人能熟练驾驶便暂被搁置,温思觉来了后同其他设计员加以修改设计,又让老聂重新检修,非常时期,飞机总是要同人一样随时准备上阵才好。
温思觉在美国转到航空军校时待了两年,两年里,他摸透了飞机大大小小的零件,也摸够了驾驶座前的仪表盘,他跟着美国人一起在空中飞了一遍又一遍,那时他就在想,何时能飞到自己祖国的上空,看一看这片混战中的土地。
他一毕业就自己偷偷跑到重庆空军部,重庆空军部,上到司令,下到普通空军,没人知道温思觉的来历,因此也无人对他格外关照,只知这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年轻人会开飞机,而且开的很好。
车开到龙华机场,温思觉远远就看见了那架醒目的漆色双翼战机,老聂看见温思觉走来,笑着冲他喊,“过来看看你的宝贝。”
快到大暑,天气正是闷热,温思觉仍踩着一双折痕显眼的筒靴,刚换上的棉麻衬衫已被汗水打湿,他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一边卷着衣袖说,“如何?”
“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我给你解决。”老聂自信的拍了拍机身。
温思觉笑着从他手里拿过飞行帽,老聂同他边走边说,“真不要我和你一起?说好了只准在上海飞一圈。”
温思觉戴好帽子,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开口道,“你检修的,我放心,再说署长那儿文件都过了。”
老聂身体向后一滞,“温公子,指挥长,你可别唬老聂我了,文件给署长,署长可还没签字。”
温思觉不耐的摆摆手,“老聂,二十分钟,二十分钟我飞不下来,你直接去给署长打报告。”
老聂眼看着温思觉进了驾驶舱,心里发堵,一半暗自祈祷千万别出事,否则别说是署长,就是温家他也不知道如何交代,一边又想起温思觉自进了航空署以后的各种表现,无不出众,每次讨论他总能切中空军驾驶作战的要点,理论知识自然不用多说,到了实践的时候了,就信他一回。
罢了,再过几日,整个航空署连同陆军司令部会一同观摩温思觉试飞枭龙,且让他再提前试飞一次吧。
温思觉隔着舱罩看向老聂,老聂左臂伸展,竖起大拇指,温思觉会意,将枭龙开到跑道上,他右手前推油门,感受到飞机发动机的功率正在加大,随着速度的提升,温思觉左手抓住驾驶杆,飞机沿着中心线滑去,他松开右手,双手紧握驾驶杆,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
眼前只剩下漂浮的云层,天际线有些发蓝,老聂的身影也渐渐看不清楚,他感受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胸腔攒着一口气不知如何抒发,拧动驾驶杆,枭龙向右飞去。
第一次飞行的感觉又回来了,自己好像正变成一只鸟,无拘无束,没有战争,没有博弈,没有炮火,眼前只有这片天空,仔细听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他是太久没有体会到飞行的滋味了,忍不住地,从上海上空向着东海海域飞,看到码头上人来人往,蚂蚁大小的人不知疲倦的搬着货上上下下,他想起老聂那张皱的像张纸一样的黑脸,笑了一声,转动驾驶杆返回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