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二、少女心悸步蹒跚(3)</h1>
5.
车开了有一半路程,除了系安全带时问她要不要调座位,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
秋高气爽,路上车少很安静。沿途有不少跟雁栖湖大小差不多的水洼子或零散或连串地排布着,金的蓝的,在阳光里交错闪着耀眼的光。沿路的芦苇也一滩滩长得繁茂,在风里摇出一片悠闲。莉珩心里想着舞团和新剧,也忍不住被远处的璀璨和近处的轻盈吸引了目光。
风里的芦苇真的太像芭蕾舞演员:修长、柔韧,那种挺拔的气质,是每个热爱芭蕾的舞者自愿倾尽一生努力追求和修炼的。一片片芦苇从她眼前划过,洁白轻盈像吉赛尔的纱裙。她满意地叹了口气,心里泛上一丝温柔。
祖慈一边开车一边静静观察莉珩,观察本来就是画家修炼出的习惯性动作,但他观察林莉珩却是忍不住又刻意要做不经意的样子,心里绕了好几个弯,累人又兴奋。
“祖叔叔,这一路有能停下来走近看芦苇的地方吗?”
观察对象突然说话,却并没有转过头,但他知道她在玻璃的反光里看着他。他把车速慢慢降下来,一边装成在确认她是在跟他说话的样子,一边盯住副驾驶的车玻璃。奇了怪,玻璃上掠过的水面,水面上耀眼的闪光,光点里夹杂的一团团芦花,芦花上的晴天,天上的云,云里隐隐现现的一束束早晨温柔的阳光,在这样一整幅光影流连的画里,他偏偏一眼就找到了她的眼睛。而她也看到了他的眼睛,这一次她没有退缩,反而微微又侧过去一点,好像是有意要看他、也有意要让他看得更清楚。于是他们真的对视了,隔着一扇车玻璃、一整幅伊萨克列维坦,隔着一个转身的距离,视线触碰、交换,同时存在的真实和虚无。
三秒、五秒,或者十年、半生,时光瞬息而过,车速已经慢到几乎要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同时回了神,莉珩终于回过头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某道隐形的隔阂处辗转片刻,刚一提起来就遇到祖慈的眼睛。明明是湖水一样的眼睛,深、狭长、自然带着一点沉静的凉意,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耳朵根就微微热了起来。
然而这并不是错觉。那一点红晕莉珩从耳后开始洇开,到脖子、到颊侧,像笔端的一蘸胭脂皴染在半湿半干的好宣纸上面。祖慈只在上学时粗粗学过中国画史,此时却突然想起南北朝时萧子良称左伯造纸,“妍妙辉光”,那怕是像透光薄玉一样剔透和润泽的质地吧。此时此地,此身此景,此情此感,他只觉得那张左伯纸就在自己眼前似的,巧笑嫣然,心猿意马,竟然不自觉也有些羞赧起来。
他重新握牢方向盘,眼神回到行车前方。依然是每天都要走过的那条路:绕湖来往,隐秘清净,不比城市里的大马路平直,但景致优美、私密、独特,就像他此刻所感。
他心思更定,心情却轻快了起来,重新提起速度:“光摇芦苇雁栖迟,你倒是会挑好景致”,他又侧头,重新打量了莉珩一下,这次是真的微笑起来:“今天没戴遮阳帽,明天再带你去吧。”
莉珩嗯了一声,重新缩在了座位里。剩下的路程,二人再无他话。
6.
门卫大叔还认识莉珩,说她又高了、瘦了,像欢迎客人一样热情地让她进了门。
除了门外的一排零食摊贩变成了装修好的小店面,舞校里面似乎一点都没变:靠近校门的银杏、松树和广玉兰把行政楼和表演厅围在金黄和苍翠之间,正是上课的时候,三三两两走在道路上的老师学生不论年级长幼,都是挺拔的姿态。
往后不远就是学生区,莉珩在舞院七年,到高年级时已经换了新教室和宿舍楼,但她还是总喜欢到小时候的老教室去练功:蓝绿色的地胶、永远都干净的大镜子、掉漆的把杆、高大的落地窗和黄色的木饰面,一点一滴都那么熟悉。莉珩从小在舞院长大,但只有进了教室才觉得全部身心都自在轻松又跃跃欲试,像是回了家,又像是站在了舞台。
她本来就是来练功的,衣服穿得宽松。换上鞋,用手机放基训音乐练了一个多小时,拉伸完以后浑身温暖又舒展。刚喝了两口水,下课铃声就从外面传来。莉珩不禁想起上学时每每听到下课铃就像得救了一样急切的心情,微笑着整理了自己的东西,也向老师办公室走去。
“出息了呀林莉珩!”许月眉是莉珩高年级的基训老师,课上对学生很严厉,私下却也愿意和学生开开玩笑,莉珩一直和她很亲近。“多少在自己学校领舞独舞的孩子,一出去就被欧洲学生比下去了。你从小不声不响的,倒这么快就选上B角了!”自己带出来的学生争气,许老师特别高兴:“你妈妈在天有灵,真的欣慰了。”
莉珩微哂,她小的时候,林思思是总说好好练舞,练好了要到国外舞团去跳主演,到她真的考上了芭蕾专业,反而渐渐地不再说了。但实际上,亚洲人的身体条件跳芭蕾确实比欧洲平均水平要低一些,饮食摄入淀粉也多一点,别说跳到主演,就是独舞、领舞,哪一步不是困难重重。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在团里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