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十二章 长亭慢怨</h1>
澡桶里腾腾升起的热汽迷糊了婉婉的视线,眼前氤氲着水汽,她在淡淡的薄雾中,看见的不是王府泼天的富贵,不是永乐王的赫赫战功,是那个寒夜,周溱喝的酩酊大醉,突然闯进寻芳阁。
鲜少醉成那样,他从来都是风姿勃发、桀骜骄矜的,眼下却狼狈不堪,衣衫上的酒气混杂着冷气,袭上了他精致的脸,也染上了阴冷的寒意。
婉婉慌了神,连忙接过他的外袍,给他倒了盏茶。
“我此前数次征战鞑靼,为的是什么…就是一个朝政安稳,他还勾结鞑靼,祸乱宫闱…”
“他是我最崇敬的老师,从二品的大将军…怎么能!怎么能?”
他径自坐下,双手捧头,语气悲怆。
婉婉轻轻拍他的背,把茶盏递给他,小声问:“王爷,您怎么了?”
他这才缓缓抬头,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自嘲地笑:“东厂还没查到…本王却猜到了,原是我一直看错了人…”
此中太多朝廷机密,婉婉虽不懂,却也猜到了一二。
金銮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大将军勾结鞑靼,被永乐王最先知道。
周溱此人十五岁就罢了课业,每日里净往五军都督府跑,跟着镇国大将军学治兵练武多年,亦师亦友,是周溱为数不多的崇敬的人。他自是心乱如麻,谈不上大义灭亲,可多年的师徒情分不假,若东厂最先查出来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他。
“我偷偷跟着他,跟到城外,险些被发现……后来我看到他跟一个男人说话,我听得懂,是鞑靼语…”他喃喃自语,目光如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窗外是呼啸的风,不似大漠里那般凛冽。周溱望着窗外出了神,他想不起来关山的月,塞北的雪,却清楚的记得他麾下的将士流的血;这中原的安定,何尝不是用这些换来的?
婉婉不懂这些朝堂事,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安慰他。她不过一个女子,离战争更是十万八千里,没见过血战的场面,当然不能感同身受。
略一思忖,连忙起抱住了他,他坐着,她站着,他也不说话了,静默了许久。
婉婉像以往周溱安慰她一般,手轻轻拍他的背。
这背上负的不是单单一个永乐王府,或许是整个邧国。
半晌,她听见周溱呼吸平稳。
这些事情把他折磨地精疲力竭,他已然沉沉睡去。
天明了婉婉才将醒,她吃力地睁开眼,却看见周溱已经整理自己衣物,他神色如常,边整衣服边说:“你醒了?本王要上朝了。”
仿佛昨夜那个醉的不省人事,愁思无边的人不是他。
后来是她醉的一塌糊涂,狼狈不堪。
她听闻她父母举家搬回老家,她哥哥在那儿领了府衙的差事,走了也没给她捎个信。她这才真正发现是孑然一人,她醉着,对着周溱哭了很久,倒了一肚子苦水。
他破天荒的,没有说任何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她哭完了,那人就递了块帕子,轻轻抚着她背。
婉婉那时也想起了醉的一塌糊涂的周溱,暗暗觉得这般倒真像一对苦命鸳鸯。
可惜不是,她不是那只鸯鸟,不过鸠占鹊巢,占了段宜淳的位子;周溱也不是苦命的鸳,不过一时颓唐,他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永乐王。
再后来大将军府外围满了锦衣卫,大约是将军府气数已尽。
那日的京城下着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京城笼罩在一片白雪之中,惨淡萧瑟。
周溱风尘仆仆地破门而入,意气风发,一把搂住她:“本王要出征了…回来之后就接你去王府,可好…?”
当然好。
可不胜惶恐,她凭什么?
他不能够娶她做妾,她也不能够给他做妾。那样高高在上的,她怎么高攀得起?大约真的是周溱一时鬼迷心窍,不过一个下贱妓子,寻芳阁里比比皆是,为何独独是她?
她是举步维艰,怕一步错,步步错。怕走错一步希望落空,怕感情错付。可她控制得住不去想,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无意中构想王府的后院花园,她竟期待起了永乐王回朝。
周溱走后,婉婉还是每日作画。偶尔能卖出几幅画换点银子。
周溱对她极好,从不在银子上吝啬,她已经攒到自个儿的赎身钱了。
婉婉梳妆台前有个首饰盒,盒子最下一层藏着银子,她时不时会拿出来数一下,看看能不能要得回卖身契。
赵文鄄正是此时出现的。他对于婉婉来说,亦是同大将军对于周溱一般。
婉婉做着画,却听见魏家主喊她。她出门去看,看见魏家主一脸为难,后面跟着一个面容清秀,一身书卷气的男子。
“这位爷说要见见你…”
魏家主顿了顿,看向赵文鄄笑了笑,拉着婉婉走到一边,低声耳语:“婉婉,你想清楚了…只怕王爷那边不好交代…”魏家主又撇了一眼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