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还不是秀才的时候,郑屠就已经是郑屠了。他面相凶恶,嗓门又大,成日身上都是一股猪血猪屎味儿,就算手艺再好也难有媒人与他牵线保媒。相过几次,都被对方拒绝掉了,一拖就快满三十了。
他心中焦急,却也毫无办法,只有每日拉着他大哥与他借酒消愁。只是前些日子大夫诊出他哥有了三月身孕,大哥夫就不让他哥再饮酒。郑屠粗是粗了点,但也知道饮酒对胎儿不好,收摊后便不再沽酒回家,就在酒肆里要点花生米茴香豆下酒。
这日正喝着,就听邻桌有个歇脚的货郎在那里与旁人闲谈,正说着邻乡有户李姓人家的琐事。
说那李家为了供儿子读书,卖田卖地,已是穷困潦倒,前日又逢大雪,压塌了屋顶。这几日只有搬到村里废弃的牛棚住,又说那读书人想放弃学业出去找些营生,或是入赘谁家养活家人,但家中不许,说是老两口上吊也不许他肆学入赘去。
郑屠听着就上了心,端着酒壶挤到邻桌,给那货郎满上一盅,细问他怎么回事。
货郎喝了郑屠的酒,说得就更高兴了,直把自己当做了个说书人。郑屠边听边问,把李家的事打听了个明白,转身就往家跑,要大哥与自己拿个主意。
郑大这日正好休沐,头上簪花插钗系着兜子,身穿桃红色圆领女衫,披着襄了棉絮的斗篷,跟他夫婿杨文兆在院子里散步,见二弟跑得急冲冲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郑二就是个莽汉,跑拢不说话,先给他大哥拱手鞠躬,一鞠到底,口里还胡乱喊着哥哥救我。
郑捕头吓一跳,抓着二弟胳膊把他扯起,上下看了圈,除了衣衫凌乱带着酒气,并无什么不妥,便想他这莽弟弟是闯了什么祸,竟喊起救命来了?
他家那口年纪比这兄弟二人都小,却要沉稳许多。递上来一盏茶让内弟喝了,又让孕夫坐下才细细盘问起郑二来。
郑二接茶一口牛饮,便开始诉苦。从杀猪卖肉累了一天回屋没人捶腰捏背到哥夫二人恩爱不顾他孤家寡人的心酸,再骂媒人没有为他尽心寻找,乱七八糟的扯了一堆,听得他哥是心火直冒,恨不得拿棍子把郑二抽一顿解气。
那郑二还不知死活满嘴胡说,“哥,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郑大抓起茶杯就朝他弟扔过去,杨郎君伸手慢了没拦得下。那郑二抱头一缩,躲过杯子却没躲过茶水,幸亏冬日冷的快,没烫掉他一层脸皮。
被这茶水一泼,郑二倒老实收起了大嗓门,时不时瞅他哥锅底一样黑的脸,“哥,俺想给人当上门女婿去。”
郑大气得直笑,涂了一脸的脂粉扑扑往下掉。郑二把脸上的茶沫一抹,随手擦在后腰上。“俺这也是为大哥考虑,咱家屋子本来就少,等小侄儿出生就要奶娘带着单独的住,不如俺去上门,正好腾出
来。”
“二叔,到时我们再盖间瓦房便是,哪能要你搬走。”杨郎君按住郑大,问郑二,“再说,你要给谁家上门去?”
“我早就打听好了,这次准没跑。”郑二便把刚才打听来的一股脑全给两位哥哥说了,说完李家人又提要上门的事,看样子是不管他哥答不答应都非成这个亲不可。
郑大知道自家弟弟是个什么脑子,还有个听风就是雨的毛燥性子,也是拿他没法。转念一想,若真如那货郎所说,倒也可以上门一探,说不准也是桩缘分。
郑二见大哥不说话了,就知道有戏,耐着性子等他哥发话。
郑大见他眼巴巴的样子就叹气,“儿大不中留,你若有心哥哥我便陪你走一遭,成了便罢,若是不成,日后可不许再提搬走的事。”
郑大一松口,郑二喜不灵地跳起就往外跑,急吼吼说要去备些见面礼才好上门提亲。
杨文兆看了好笑,只好亲自去衙门给郑大再多请一天假,这郑二性急,怕是等不到他哥下次休沐那么久了。
再说李家,时运向来不济。李家老爹读了半辈子书,胡子一大把了都没考出个功名来,家里几亩田地卖得七七八八,没剩几个钱。幸得贤妻织布纺纱,替人浆洗才算维持了一家生计。
李景算两口子中年得子,自小聪慧,老李就又起了培养独子的心思。没钱送学,就翻出自己用过的破旧三字经、百家姓为他启蒙,笔墨纸砚的钱全靠他替人书信赚取。
李景知道父母辛苦,读起书来便格外认真,四书五经古文观止等书本读得没有滚瓜烂熟也是八九不离十,再过两年就能去县府报考童生了。
一家人省吃俭用,眼看就要出头,隆冬一场大雪却压垮了他家土墙。锅碗瓢盆砸的稀烂,衣衫被褥污黑破烂,最宝贵的书籍纸张也被污雪打湿,纸上的字糊成一团难以辨认。
李景哆哆嗦嗦扶着爹娘一瘸一拐地从废屋下爬出,脑袋上撞出一大个青包,看着一地狼籍欲哭无泪。
幸而三人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只是这生计却是断了。村里人可怜他们,帮着收拾了废用的牛棚,又捡出些尚能凑合使用的生活用具,一块儿送过去安顿。
有好心的就帮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