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诗云: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京都,长安西市,胡姬酒肆林立。天色刚晚,西市便灯红酒绿,其中最繁华热闹的,就数青绮门了,门前有绿眼卷发的胡姬扭着纤腰在门口卖笑,也有穿齐胸襦裙挤出乳肉的汉女歌姬招引客人。
青绮门内,更是人满为患,两层环状的阁楼,坐满了来吃酒看戏的客人,有进京赶考的书生,高门大户地纨绔,高谈阔论地朝臣,划拳淫乐地商人.......酒桌座椅有栏杆隔开,栏杆放着高凳,没钱定座的庶民可买些干果小酒,付几个大钱坐高凳,再差些的,就站在外围伸长脖子往里看看。
酒楼中央是圆木搭建地戏台子,好让客人吃饭喝酒时看戏观赏歌舞。
天色刚黑,正戏还没开场,教坊按惯例先表演些暖场的歌舞小戏,其中最受热捧的就是《踏摇娘》。
只见一个女艺伎梳妆好,带着满头花铣,穿着舞锦绣裙,脚上带着一串精巧地小铃铛上台,自称奴家是摇娘。戏台下乐部开始敲鼓弹琴,摇娘边踩着鼓点跳舞,舞姿曼妙,铃儿叮当。又上来一个男优,演摇娘的丈夫苏郎中,这苏郎中长相丑陋,五短身材,酒糟鼻,爱酗酒,每每醉后便回家殴打妻子。
这丑夫提着酒壶醉晕晕上台,走路跟着鼓点摇摇摆摆,左脚踩右脚,两腿扭成麻花,极尽可笑之丑态,上了台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的美妻,色熏熏地就去扯摇娘地衣裳,一把扯开衣领,摇娘踏着歌儿悲泣,踩着舞步躲闪,仍被那丑夫折辱,耳光扇红了俏脸,发髻凌乱,摇娘边踏歌,边向观众们哭泣诉冤,衣裳零落,雪肩袒露露,肚兜被丑夫扯的要掉不掉,肥腻的乳肉外露。
摇娘且步且歌,丑夫追逐虐打,捏她屁股,扇她奶子,看官们则齐声大笑帮腔:“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
一时人声鼎沸,气氛火热,这就算是暖场了。
歌舞小戏后,该参军戏了,摇娘和苏郎中下场,底下有看官笑骂苏郎中孬种,竟没把摇娘扒光给大伙开眼,演摇娘的女伎脸儿跳的微红,鬓角汗淋淋,下台时眼里春水般含情脉脉回头望了望二楼某座,才依依不舍地走入后台。
二楼登时一片嘈杂,众人吵闹着摇娘在看哪家公子,这样暗送秋波。也有人偷眼暗瞥临窗桌旁,坐着一个披着胡裘的公子哥,暗道好俊一少年,不知是哪家纨绔。
参军戏有两名男优饰演,一名叫“参军”,一名叫“苍鹘”,以时兴的官场传闻为题材,互相对话嘲弄斗嘴。因酒楼里不乏官吏朝臣,高门贵子,这种讽刺时政的戏向来也很受欢迎。
然而今日,俳优刚上场,楼下便有客人闹嚷道:“不看不看,下去!换戏,换莺莺!”一人带头喊了出来,众人便开始起哄:“看莺莺!崔娘子!看莺莺!崔娘子!…….”
嘘声,口哨声,喊叫声,一时闹腾一片。
参军戏的演员尴尬地被观众哄了下去,戏台底下乐队伎人敲鼓拉琴,掌柜的上台给客人爷行礼鞠躬,立马换戏不迟。
近日里河南解元张拱的传奇本子《莺莺传》风靡长安,里边淫诗艳词靡丽多端,佩图小画堪比春宫,更不必提故事本身的爆炸性,竟是讲崔老相国独女莺莺与落魄书生情定寺庙西厢,许人做了畜妻的奇谈。
去年骄阳公主自请做畜妻下嫁马夫,已然引爆了京城,然而骄阳贵为公主,乃太子之胞妹,又一向跋扈,众人只敢私下议论纷纷,哪有人敢出话本唱戏笑谈呢。贵人们到可能有缘一饱眼福,庶民只能压抑着熊熊八卦之火,私下里口花花几句罢了。
如今又有崔姓贵女做畜妻,正女婿张君瑞还亲笔着书,这等奇闻,怎能不火爆京师呢?
一时间长安纸贵,街头巷尾,说书的讲莺莺,弹词的唱莺莺,蹈舞的跳莺莺,凡提到莺莺二字,谁人都能挤眉弄眼说道两句。
台下正议论纷纭时,台上曼步走出了一名女伎,穿着南方汉家裙衫,乌发如云,边走边唱道:
“粉墙低,景凄凄,正是那西厢月上时。会得琴中意,我是个香闺里钟子期。好教人暗想张君瑞,敢则是爱月夜眠迟。”
众人立刻寂静,知道这正是“莺莺”,便凝神屏息看戏。
那女娥独唱,从普救初见,酬和情诗,唱到西厢定情“遇着风流知音性,惺惺的偏惜惺惺。”
唱着唱着,底下有人发现,这女娥眼神脉脉地,总往二楼处看,好似二楼坐着她的“张君瑞”似的。有人顺着这目光,往二楼寻去,一眼便看到靠窗地那人。
胡衣貂裘,气轩眉宇。
好不风流!
底下站着地暗自磨牙,酸溜溜地嫉妒,这些纨绔子弟,长得好真是占便宜,看个戏都引得女娥传情。
台上那“莺莺”又咿咿吖吖地唱到秋千一戏:
“笑语喧哗,墙内甚人家?度柳穿花,院后那娇娃。媚孜孜整绛纱,颤巍巍插翠花。可喜煞,巧笔难描画。她,困倚在秋千架。”
看戏的大都是看过画本春图的,只是听唱词哪里满足,立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