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迷

    像是八腕的章鱼只有一个发号施令的大脑那样，这座洞窟只会听从它唯一的主人的指挥。那就是魔女。

    这也所以人类的勇士布莱尔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并不感觉十分意外。

    计划是仓促之间拟定的。在勇者的邀请下他们集中到了一起，身经百战的弓箭手，刚刚从学院毕业的魔法高材生，以及他这个在外漂泊多年、直到最近才回到故国的游侠剑士。

    勇者拥有非凡的才能、领导力和凝聚力，并且与他流着同样的血，立誓守护同一个故乡。即使离家多年他也曾听说过枯骨的魔女这个名字，而最近发生的事更是让整个国家的人们对魔女的恐惧达到了新的高度。

    镇子的外围是古代屠龙战场的遗迹，向来以身为古代英雄的后裔为傲的镇民们敬畏着这片遗迹的每一寸土地。而就在某个平静的夜晚，枯骨的魔女踏足了已经尘封多年的古战场。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魔女做了什么。事实上，整个队伍都是像他一样从国家的各地陆续回到这座家乡小镇的。

    而当他们来到曾经熟悉的土地面前时，眼前的异常景象足以令人陷入疯狂。

    镇子消失了。

    房屋建筑四下倒塌化成碎片，像是有巨大的石块在原本是城镇的地方来回反复碾压。空气中弥漫着血和火焰曾经燃烧的诡异气息，但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没有。

    无论是人或者动物，什么也没有剩下。

    后来他们在镇子后方的遗迹找到了灾难的源头。原本早已被泥土和植被覆盖、已经持续了近百年平静的古战场像是连根拔地而起，只在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巨大坑洞。无数扭曲的指痕爪印残留在刚被翻起不久的泥土表面，那是从地面下爬出的亡灵大军活动所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一串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巨大爪印清晰地横跨过整个遗迹中央。——龙，传说中人类曾经亲眼目睹并与之作战的生物。像是丝毫不准备遮掩自己的行迹那样，龙的巨大足迹踏出古代战场，径直朝着小镇所在的方向进发了。

    他说不出话来。当然没有人能

    ——所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个魔女必须被消灭。勇者是队伍的核心，在这个情况下保存勇者的力量显然更为重要。

    所以取而代之，剑士布莱尔独自留在了这里。

    与骷髅士兵战斗是令人窒息的。它们只要感应到活物的气息就会自动攻击，并且即使被打倒，散落在地的骨架也会自动组合起来再度站起，或者飞向别处加固其他被打倒的同伴。魔法师很快发现消耗这些家伙体内的元素是唯一能够击倒它们的方案，但魔女洞窟里安置着大量富含自然元素的设备，这使它们的组合与再生达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高速。

    更不用说，他们一路上甚至没有见到枯骨魔女本人，或者发现任何她在背后发出命令的迹象。

    没有人真正见过枯骨的魔女。传言不可尽信，那些青面獠牙或者美艳如花的描述说到底也不过是外人的想象罢了。邪道的魔法师通常深居简出，就连这个洞窟的所在地也只有极少的人能够发现。本以为能够顺利探知魔女的情报，但现在想来或许是太过傲慢了吧。

    而如果相信那个女人所说的话，那么魔女此刻或许根本不在这里也说不定。

    再次醒来后已经是独自一人的冰冷洞窟里，布莱尔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洞壁上被女人点燃的烛台仍然亮着，闪烁不定的淡黄色火光是狭窄洞窟中唯一的光源。在这亮光的刺激下他的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些。没有再继续保持低落的余裕，布莱尔定了定神，睁开眼睛缓缓打量着四周。

    一个陈设极其简单的石室，除去进门处设置的柜子和书架外几乎空无一物。石质的床放置在洞窟中央，诡异的纹路从床面一路延伸至地下，交汇到一起组成细小的凹槽。

    是血槽。仿佛从水底突然冒出的冰山一般，这个念头诡异地出现在了脑海中。枯骨的魔女以诡异邪恶的死灵法术知名，那么——

    令人不安的想法仅仅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被从脑中驱除。剑士条件反射地试图撑起身体，下一秒意料之外的触感就让他的意识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失去了本应会有的支撑使他无法掌握平衡。右臂残端紧扣着的金属锁链撞击洞壁带起一连串尖锐巨响，但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的支持，恐怕下一秒就会重重摔倒在地上吧。

    “”

    昏迷前凌乱的暗色画面逐一闪过脑海，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晕眩。

    在外漂泊时他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事。在战场上失去了手脚的士兵通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肢体已经不在了，仍然习惯性地试图用它们抓握物体，或者站立行走。说到底，人类的本能就是这样的东西。

    况且，他并没有从肢体的断处感受到任何疼痛。

    受伤时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意识，而再度醒来后又被那名自称露比的女人占据了全部的注意力，直至现在布莱尔才得以清晰而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

    无论是能够握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