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湿绿,花摇浓露。药居外清辉淡水木,微风吹兰杜,一派松烟山风缥缈淡远的田园之景。
袁小棠带着难以察觉的跃然与希冀,却没想刚一问罢就被段云矢口否认,怔怔的也不知心头是洪水漫漶的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和三盗不牵扯上太多关系。
他本该开心才是。
袁小棠转眼望着窗外那一帘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挺拔孤冽的风姿像极了那人模样。
天上云,人间客,影中仙。碧玉沉寒泱,举袂当朝阳。剑气啸长空,山色共苍苍。
既是飘忽不定的千里浩云,土壤蝼蚁自然不敢仰首。
天上地下的距离,翻山越岭也难及。
蹙眉饮罢苦药,段云见他小脸皱成一团,笑着摇头,说替他找些甘泉水来。
袁小棠虽不喜被看轻,可那药汁苦得他舌头瑟缩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眼巴巴看着段云走远,半晌微恼收回眼神,心里忐忑想着那人会怎么笑话他。
这时倒是方雨亭从旁屋里走了过来,见袁小棠睁了眼面色比昨日红润了不少,不由喜笑颜开,上前就照旧地往少年肩上捶了一拳。
“小棠,你终于醒了啊?!”
袁小棠被捶得吃痛,嗷了一声很是怨念地盯着方雨亭,“小亭子,几日不见,你真是越发力大如牛了啊!”
方雨亭脸一红,收回手来一巴掌拍上少年红茸茸的脑袋,“你才是牛!”
袁小棠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肩,“你怎么也在这?我是怎么来的?花千面狐呢?”
方雨亭神色复杂地睨了他一眼,这才轻叹着说起了那夜之事。
季鹰率南北镇抚司锦衣卫攻进鬼街,仗着火器擒杀鬼老大,她记得袁小棠当初正色说着要去鬼街一探,生怕他出事,这才趁着局势混乱偷溜出来四处寻他行踪。
“季鹰说是为捕三盗,查封其余火药,但我总觉得他那样子像是在找什么地方。”
“地方?”
袁小棠诧异反问,却见方雨亭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有人禀报发现三盗行踪,季鹰也只是派人追捕,自己流连于鬼街背后的山脚迟迟未动身,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袁小棠轻声嘀咕了句,“他脑子就从来没好过”
“后来锦衣卫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踪已久的九公主,只可恨贼人太过奸诈,那冥火僧居然趁我等不备在眼皮子底下劫走了公主!令南北镇抚司蒙羞!”
方雨亭恨恨说着,捏紧拳头摇头晃脑,似是憋着股闷气。
这一劫,他们全体不知要罚多少俸禄,季鹰也不知要受多少责骂。要是一开始就没找到九公主,那倒也还好,可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把人找着又弄丢了。
这下,陛下该气得直冒烟了。
袁小棠想起段云在侧的这两日,他的确未见九公主身影,问起那人也只一句,“阿九回了她该回的地方去”。他摸着下巴暗暗思索,九公主想来定是段云送走的,被冥火僧劫走一事看段云之前的神情,应是还不知情。
也不知听到自己亲手送走的人被同道不由分说再次劫走,段云会是什么反应。
袁小棠摇摇脑袋,收起了心神,“然后呢?”
“然后不就是遇上了你小子?”方雨亭说起这个就来气,不住念叨着,“你还真是不要命啊,居然跟铁浮屠硬碰硬?!袁小棠,你是不是嫌活太长了,当初在司里你也是见识过它们威力的,连轻功再好的白衣段云都不一定能躲过,你觉得你的功夫跟他们比起来如何?”
“谁说他躲不过?”袁小棠忆起三盗闯皇宫那一晚,还真是刀锋相错火光纷飞,“那次季鹰在宫城里拿火枪堵他们,他不还是照样半点伤也没落下地把花道常救走了?!”
方雨亭挑眉审视着榻上那人,越看越觉袁小棠有什么瞒着她,抱臂转头轻声哼哼,“你还真是为他们说话。”
袁小棠顿时反应过来,喉头一噎面色赧然,“我我这不是说实话嘛”
少年不知世,仗剑笑恩仇。
曾经他们以为的恶不是真正的恶,曾经他们以为的善却大肆屠城,杀红了眼,沾满了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铁浮屠这名字,听着就像个笑话。
乐极生悲,泰极而否。
或许恶极,便可成为高高在上自行定义的善。
杀人犯法。
攻国却不犯法。
一手遮天遮的不仅是眼线,还有人心。
方雨亭低下了头去,两手手指缠于一处,细白青葱,像是那弯弯绕绕乱如麻的心思。
“不过段大哥的确很好,跟那些人一点都不一样那时候你跳入黄泉渡把我们吓得半死,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跳入河中把你救起,这会儿你早就被蚀成一滩烂水啦!”
原来抱着自己冲破鬼火幽冥的那人,是段云?
袁小棠怔了怔,随即思起什么,装作不在意地咳了咳,看起来有些紧张,“那、那千面狐后来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