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湖的垂柳千丝万缕,生着嫩翠的枝叶,恰与青娘身上的衣衫同色。柳叶儿拂在人身上,软软的,痒痒的,仿佛婴儿的手,轻轻抚慰。
她窝在期恪怀里,见他一路往北,不由问:“去哪儿啊,不回房么?”
“今夜我们歇在这边好不好?”期恪抱着人望河对岸,“你瞧,那边玉玲珑馆,听雨轩,如故居......我们都还没住过,你挑一个,我们今夜住下。”
青娘怏怏望了,没什么兴趣,“去碧桐花楼吧,叫她们把晚膳摆在待月坐桐轩那儿......夜里就歇在小筠园,也近些。”
“好,都听你的。”
期恪应了,不一时便到了小镜湖。
往东正是海棠春坞。
只见白雾绿柳间,海棠繁花如锦,妩媚动人。密密匝匝的粉瓣儿开了满枝,直是丝垂金缕,葩吐丹砂。
期恪见了,只觉刺眼得紧,便拐了往西,从如故居的北面绕过,经“柳荫路曲”去了待月坐桐轩。
此处绕岸遍植垂柳,长廊高下曲折,往西有水精域,朝东是小镜湖,一面波涛连绵,一面静水流深。中间一条狭长通道,烟柳如轻云薄雾般笼罩。
夜色渐浓,飞檐青石柱里点了灯,亮着疏疏淡淡的光。青娘在待月坐桐轩的地榻上坐了,靠着红木凭几望了周遭,叹道:“寒食亭,春深处,咱们春天也没在这儿赏过几回景......”
期恪道:“以后日子长着,总能叫你看得不耐烦。”
他这样哄着她,也不坐去对面,只与自己挤作一团。青娘心里涩涩的,暖暖的,倚靠着期恪,与他喁喁说着心事。
“刚听说会嫁他时,其实心里还挺欢喜的......当时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也不知这欢喜是从何而来,当真奇怪......”
那个便问:“所有女孩子都这样么,听见嫁人就高兴?”
这个窒了窒,嗔道:“说的什么啊,好像我们是花痴似的!”
那个忙讨饶:“我说错了,说错了......”转念又问:“那我呢?那时你要嫁了给我,心里欢不欢喜?”
“唉呀......”这个便害羞,捂了脸儿不肯承认,“欢喜什么呀,当时我们、我们都......了,怎么能一样!”
那个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疑惑道,“当时我们......我们怎么?”
这个以为他装傻呢,当下一脚踹过去,呸道:“不要脸!”
期恪倒叫她这一脚踹通了心窍,呵呵笑着,厚了脸皮凑过去,堵住了那张嘟得可以挂茶壶的小嘴儿。
“是呢,我们不一样......我可是夫人亲自选了要嫁的人......”
......
伤怀了几日,青娘渐渐静下来。
之后又逢入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便打算搬去园子里的小筠园住。那处翠竹夹道,苔藓浓茵,湖风吹过,竹叶婆娑起舞,仿佛片片绿波扑来,顿生幽凉。
期恪瞧她这些天心情不好,也不胡闹,只静静陪着。青娘一无所觉,每日里不是参加各府的赏花会,便是与程茜在一处私语,断断续续听了不少两淮之事。
接着又是搬家、又是收整,忙乱了几日,待回过神来,才发觉期恪已多日不曾进过园子。
说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只期恪自打见了那幅海棠美人图后,就生了心病,再看不惯海棠花儿。偏生园子里又种了不少海棠,海棠春坞就不说了,西府海棠,贴梗海棠,垂丝海棠,秋海棠......开花儿的、没开花儿的,枝繁叶茂,累累垂垂,大老远的站在竹林里也能瞧见。
更不提夺花漳涧、清风池馆、知春堂等处,前后左右都点缀着种了海棠。此番正值春暮夏初,恰是海棠花期,各处都开得灿若朝霞,繁花似锦,教期恪十分气闷。
这日傍晚,青娘忽起兴去了玉骨斋,携了自己闲来无事做的小点心。
期恪见她过来本十分高兴,待她走近,脸上不由滞了一滞,撇过眼去不愿看她。
只见青娘穿着浅碧色的对襟小衫,系了素白的齐胸襦裙。那裙儿胸前一道绿色襕边,裙底一道绿色襕边,同色上下辉映,十分别致。柳黄束带饶了婉转双耳结垂落下来,衬着白裙清爽活泼。
因是晚间,青娘并未挽发,只以藕荷绡纱缠系长发,结了条松松的辫子垂于胸前。在园中路过花树时,还折了海棠花儿别在襟上。
却不知自己这般款款走来,恰如那画中美人一般,正正好戳了期恪的心。
打开食盒来,碰巧又是海棠花样式的豌豆黄,色泽金黄,晶莹剔透,看得期恪心头发堵。
青娘温柔道:“前几日在顾夫人府上见了一套芙蓉石套杯,瞧着很好看,回来在箱笼里找了找,也找到一套,是十二时花卉的纹样。”
说着,拿了食盒里粉水晶的细颈壶出来,又四个芙蓉石的冻石杯,“一共十二个,我给你拿了四个过来,分别是菊花、梅花、石榴,还有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