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陆尧回城。
谢凛祺下朝换下朝服,身旁就跟了个小贵子,悄悄出了宫,将军府的家仆并未拦他,任由二人入府,谢凛祺面色如常,脚步却是疾行,小贵子只得在旁小心地提醒:“皇上小心些,千万别摔着。”
谢凛祺内心的急切被戳破,面上有些恼,低声训道:“要你多嘴。”
小贵子只能苦笑,小心地瞧着他,古木榫接的长廊片刻便走完,到了陆尧寝室前的院子时,谢凛祺又踌躇起来,迟迟不肯进院,小贵子也只能在旁伴着,小声道:“听闻陆将军昨夜回的城。”
小贵子话音刚落,谢凛祺就入了院子,手掌抚上屋门的铜锁,缓缓推开,撂下一句:“小贵子,你在院外候着,任何人不许入院。”,谢凛祺莫名地有些怕,他半年未见陆尧,乍然见他,怕是会失态。
屋里的陆尧早知屋外有人,亦知是他,谢凛祺一推开屋门,低沉的声音就入耳:“祺儿,过来。”
谢凛祺胸口一滞,瞬间就没出息地恼起来,还是掺了委屈的恼,可还是乖乖走到陆尧身边,任陆尧握住他的手,听他低沉的笑声。
“陆晏清!”,谢凛祺低呵他,抬眸瞧他,想来是一路风尘仆仆,陆尧眉宇间有些疲惫,脸颊也瘦了些,热意克制不住地从胸口钻出来,折腾得谢凛祺眼眸发涩,他只好垂下眼帘,又唤他:“陆宴清,我要你拿五十座城作赔,才慈心不怪罪于你。”,说得不情不愿,落入陆尧耳中,又是一阵笑声。
陆尧知晓他担心,将人瞧够后,就摸人耳朵,温温柔柔:“祺儿,让我抱抱你,上来。”
陆尧此时正半躺在塌上,谢凛祺眼尖瞧见他腰侧的纱布,脱靴上塌,没让他抱,而是靠在他身侧,瞧着陆尧身上伤口,话里还带着担心的颤:“你身上有伤。”
陆尧笑着亲他的脸颊,漫不经心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乃是常事,没什么好怕的。”
陆尧一说完,谢凛祺压着的涩意就上来,心里的那坛酒还是翻了,眼角红起来,呐呐地在陆尧耳边哽咽:“陆尧你不能、不能再受伤你知不知道”,谢凛祺难受得很,最后一句重复了几回都没能说清。
陆尧只好轻轻亲他的眼尾,舔去咸涩的湿意,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而后将人揽入怀中。
谢凛祺在将军府待了一个下午,直至傍晚才走出院子,当夜便拟了给陆尧封赏的诏书,第二日陆尧因病不能上朝,府中小僮告知消息时,亦表现平淡,他不关心爵位官阶,只盼着北塞再无战事,他能多伴在谢凛祺身边,谢凛祺怕他受伤,他亦答应,自然是要好好护着这幅身体。
谢凛轩自他归城后便交予兵部,听闻谢凛祺将他押在牢中,永世不得出,谢凛祺本想了却了他性命,因他到底是伤着陆尧,可在瞧见那张与他有五分似的脸时,又不可避免地动了恻隐之心,二人血脉相亲,儿时的情谊亦历历在目,终究下不了手,交予了兵部尚书提邢,关于牢中,永世不再相见,遂罢了。
眼下北塞蛮帮经陆尧一役,又退回五里,想来近五年都是无力再犯,朝中清了不少大臣,正是用人之际,谢凛祺一方面安置北方受战事所累的流民,一方面广开科举之试,一时间,竟是分外忙碌,同陆尧见面之数甚少。
直至冬至日,才来到将军府,冬至日下了初雪,细若鹅毛,谢凛祺盛软轿来,天寒地冻,至府后便让宫人们回宫,独自入了府,池塘引了山泉水,冬日亦不结冰,红鲤正游于其中,谢凛祺瞧着欢喜,拾了树枝逗弄,觉得身寒后才往陆尧所居的院落走去。
推门而入时,陆尧不知在瞧些什么,唇角带着些笑意,闻声响,扭头瞧他。
谢凛祺逗了池塘中的红鲤,肩上落了薄雪,面上也微红,眼眸被屋外的雪衬得十分亮,陆尧的伤已是好的差不多,赶忙下床来抱他,将屋门关上,皱起眉头道:“身上怎的这般冷。”
谢凛祺由他揽着,低低地笑,凉凉的脸贴着他的颈,道:“我方才在池塘边逗了鲤鱼。”
“胡闹。”,陆尧无奈地训他,将人抱上塌,裹了厚被,自己亦钻了进去,将谢凛祺微凉的手掌握在掌心,“外头天寒地冻,若是掉进池子里,不得冻出一身病。”
“我瞧着它们游着,觉着有趣得很,池塘的水是山泉,微暖,哪能冻着我。”,谢凛祺有些小得意,抬着眼睛瞧陆尧的下巴。
陆尧想到两人第一回至静安寺敬香,谢凛祺连泉水冬暖夏凉都不知,那副惊奇的模样,不由笑起来,亲他微红的嘴,道:“终于想起我这位为你守河山的将军,今日来瞧了?”
谢凛祺知晓今日忙于朝政,的确许久未来瞧他,心虚地胡乱应承,甚至乖乖让陆尧勾他的舌头,眼尖地瞥见床畔的东西,是陆尧方才在瞧的,伸手一抓,定晴一瞧,微红的脸瞬间通红,耳朵根都烧起来,那是他之前写的那封信,羞人得很,就要收起来。
陆尧眼疾手快夺过,不让他拿,眼眸盛着戏谑的笑意,慢条斯理道:“此信既寄予我,那便是我的,祺儿是天子亦不能强抢。”
谢凛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