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张果有一点偃旗息鼓的姿态,哪怕一点苗头,她都会难以自抑地恐慌起来。她怕张果终归只是张秦和前妻生的女儿,终归就如她母亲那样柔弱无骨。
她刺激张果,挑衅张果,一寸寸向里探去,想试试满是血污的双手在她滚烫的胸腔里面插进多深才能触碰到她的心,想摸摸她的心是躁动的还是沉寂的,是坚不可摧还是已经朽钝脆裂。
蓝凌沉迷于这场战争,她亲自培养对手,亲自发动,亲自应敌,她在一个个夜里静静听她的对手咀嚼恨意,听她强忍痛苦的低吟,听她从破碎的梦里惊醒……她总是在战斗中负伤,可疼的时候,流血的时候,她很安心。
她无法想象这场战争结束。但却结束了。
她看着张果拥抱陈列,一如二十几年前自己拥抱张秦,自己同样坚决,张秦同样温柔,天同样蓝,花同样香。
她擦干了张秦的泪水,却擦不尽自己的。
张秦握住蓝凌的手,忽然觉得她老了。
这些年张秦怨她,明明不是那样苛刻的人,为何对待一个孩子要到如此地步。此时方知她原来也这么爱她,他们互相透支的生命大概只能算在这个东西头上。
所以,爱可能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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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还有些冷清的街道被洒满晨光,张果告别陈列坐在公交车上,透过车窗看初升的有点无力的太阳。她地理刚考了满分,但她却算不清楚这里和德国的时差,她和张秦的时差。
其实没什么可算的。
就像方华刚去世时,司机从镜中看到她在后座这样看太阳,安慰她“你不要太难过了,你妈妈还会在天上爱你的。”时她的回答——“不,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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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颜告诉过张果,张秦不是只放开了她。
其实不用别人告诉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张秦从来不知道该怎么选,“我不是恨他爱别人,”张果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拿听饮料喝了一口才接着说,“我可能只是恨他这个人吧,恨他做的每一件事,还有没做的每一件事。”
颜颜没说什么,而张果喝完了一听饮料后像是很不服气地又说到:“我其实也很恨我妈,呵……我很差劲吧。”
颜颜转着眼费力地从词库里找词儿:“父母和孩子都有相互折磨的天赋啊……就是……从漫不经心的互相折磨到小心翼翼的互相折磨,从不经意间的互相折磨到处心积虑的互相折磨……就是这样。”
“放过你自己吧,”张果被她拖沓的句法逗笑,“我们这样的肯定是少数啊,你看陈列啊萧飒啊、还有锁南,他们不都上慈下孝的。”
“他们那种才是少数吧。”颜颜垂首一会儿像是想了句玩笑出来,眨巴着眼睛撞撞张果,“你命很好啊少女,能撞上这种婆家哈哈哈。”
“嗯你命更好,还多撞了个这种小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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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时节,陈列要去日本了,和锁南一起。
励勤和东京一所中学是友谊学校,时不时会有师生代表互访。这次校方安排每个年级选五个人,再加两位带队老师一起去。陈列是高二的代表之一,锁南是高一的代表之一。
“嫉妒使我面目前非啊!凭什么励勤就高端大气上档次动不动出国玩儿啊,我特么上的是个假高中吧!学校太有钱该跟谁举报?!”
“中考能重新报名吗?我生要当励勤的富人,死要当励勤的富鬼!”
“我赌十块钱你现在考都考不进去,你去励勤门口摆小摊儿卖麻辣烫赚钱以后把你儿子砸进去吧,感觉能快点儿哈哈哈……”
“哎我一上励勤的哥们儿说,这次去日本的自己只出路费就行,其他的两边学校全包!”
“哎呦你还有上励勤的哥们儿呐,抱紧大佬的大腿……哎人家土豪学校光人家的校园都是我市著名景点,这点钱算什么!”
“羡慕羡慕!现在日本最漂亮了,赏樱季,多浪漫!”
“浪漫跟你这条母胎单身狗有一毛钱关系吗?”
“扎心了啊老铁!十七个人一起去呢好哇,对方还有对口接待的呢,同吃同住的分分钟就发育起来了好嘛?”
“我靠你到底是多饥渴,连带队老师都要算上……”
张果听着后排几个同学议论纷纷,拿出地图册翻到亚洲的章节,在东京的位置画了颗心,又把心涂成了黑色。
*
陈列出发之前的那段时间非常忙碌,张果帮着他一起办各种手续,补习功课,整理行装……倒也顾不上有什么情绪,但几乎是在陈列离开家的一瞬间,她就已经非常想念他。
这种想念比之前四年里的那一种更难忍。
张果穿上陈列的校服,找出张白纸,盖在陈列的屋里练习册扉页上描他的名字。很快描满了整张纸,到后来已经能随手就写得像描出来的一样,她的心情这才轻松起来,陈列,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陈列也很想念张果,恨不得刚出门就把时间拨到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