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牌:“四筒。”他说,“希望世界和平。”他顿了顿,笑着继续,“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龙。”
苏苏尖叫:“呒不龙囊可能有属龙葛人呐?!”(没有龙怎么可能会有属龙的人呢?!)
阿青拍拍胸口,直摇头:“当呲倷已经胡啧嘞,一筒。”(还以为你已经胡牌了,一筒。)
轮到教授了,他摸进一张牌,在手里把玩,丢出来张一条,苏苏瞪大了眼睛,问狄秋:“凤凰倷昂看见过?”
阿青说:“楼下车库上海凤凰,两部挨嘞一来,倷啊要去看看?”(楼下车库上海凤凰,两辆挨在一起,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苏哼哼地出气,说:“?看见葛阿弗代表才呒不。”她挺起胸膛,“我相信有才是有!”(没看见过的不代表就没有。)(我相信有就是有!)
狄秋说:“小孩子小时候也都相信有圣诞老人的。”
苏苏噗嗤一笑:“谢谢唔笃一家门啧哦,圣诞老人囊可能有呐。”(谢谢你们一家了哦,圣诞老人怎么可能有呢。)
教授摸牌,踏踏牌,直接出了,说:“再过几年倷最好真葛有圣诞老人啧。”(再过几年你就最好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了。)
他放出来的是张一万,阿青碰了,拿进一万,出了个三条,说:“有没有圣诞老人,观音如来,耶稣圣母重要吗?”他半途转成苏州话,拿腔拿调地说,“还弗是日图三顿,夜图一活(觉)。”
苏苏咯咯笑,接了句:“吃得邋遢,做个菩萨。”
天亮了。狄秋把身后的电筒关了,再一把打完,众人各自散去了。狄秋去卧室躺了歇,没能睡着,回到了客厅里在沙发上闲坐着。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一丝哭声。
狄秋开了门张望了眼,隔壁病房门前坐着个女人,是这个女人在哭。她的肩膀不时耸动一下,低垂的头发不时颤抖一下,她手里握着颗形状古怪的苹果,那苹果在往下滴血。
狄秋兀自道:“我有在吃药。”
女人还在哭。
狄秋走出去,悄悄地问:“你还好吧?”
女人抽泣着,说话了。她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眼睛都不敢眨,我只是转个身,我就是接了个电话,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啊?我就不能有哪怕一秒钟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吗?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我说,你就不能让妈妈不操心么,妈妈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来讨债,我说,你为什么要玩刀,你从哪里找到这把刀的,我说过多少次了,多少次了,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啊,你想吃苹果你就和妈妈说啊,妈妈洗给你,帮你切好,妈妈会弄给你吃的,妈妈在这里。你叫妈妈就好了,你叫一声,说一声。你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你是想切苹果给我……我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狄秋蹲下`身,他抬头看女人,女人双眼通红,紧紧盯着手里的苹果。她的眼泪还在往外涌。
狄秋碰到了女人的手,这苹果便从女人的手里掉进了狄秋的手里,落在光和影中间。周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
狄秋看着那只苹果。女人并没松开手,因而像是两人共同捧着它。苹果没削皮,被切去了一大块,露在外面的果肉已经开始氧化了,白锈夹杂,还混了血。狄秋拍了拍那女人,轻声说:“别怕……”
第十三章
天越来越热,也亮得越来越早,这天一场麻将打到天光,还没过六点,牌友们各自散去,狄秋的精神头还很足,收拾了客厅,躺到床上,认识认识成都热门旅游景点,翻翻病区手册,“点对点式服务”,“服务”,“健康”,这几个词再没法催眠他了。他怎么都睡不下,被自己翻来覆去的声音吵得心烦,只好起来,踱来踱去,进进出出,一会儿去浴室晃两圈,搬起抽水马桶的水箱盖,把阿青做风筝的工具袋提出来看看,塑料袋子里头装着刀片砚台,都是能要人命的利器,他赶紧把袋子再抗(藏)回去,他又回到客厅,把老教授的铅笔盒从沙发背后摸了出来,他晃了晃铅笔盒,里头咕噜咕噜地响,他走到窗边,把铅笔盒迎着阳光举高了观察,金属盒子不透光,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狄秋嗅嗅鼻子,一股干木屑的味道。可能是沙发的味道。
窗外有个女人在说话,字正腔圆,一词一顿。
“陈氏太极拳,第一式……”
狄秋往下看,一群病人在花园里晨练,有的跟着个穿病号服的老阿爹打太极,里头还能看到两个年长的护士的身影,有的晨跑,快走,就绕着花园,一圈又一圈。
狄秋在晨跑的人里看到了涂成文。他把铅笔盒放了回去,趴在窗口探着身子张望。涂成文跑得圈子大,花园外围连着病区大楼算作一圈。他跑得不快,人又矮胖,看上去有些吃力。他跑了一圈又一圈。
狄秋打开些窗户,一阵热风过来,吹得他头昏脑胀,他赶紧把窗户关了起来,四下看看,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恰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