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狄秋跳上一级台阶,转进条平坦的石板小路上,不一歇,他就找到小丁的墓了。在左右两边的先妣,先考,某某爱女,某某爱犬的照片中,小丁笑得最开心。在一些杂草和腐烂的瓜果中间,小丁的墓前最干净。
狄秋放下了花,把兜里的山楂糖拿了出来,压在花上。他挠挠鼻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怯生生地开口:“一年看你两次,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那我们就不说什么了,好吧?”
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飞来,落在了小丁的碑上,狄秋眨眨眼睛,笑出了声:“小丁!你不会投胎当鸟了吧??”
麻雀啾啾叫了两声,扭转头,屁股对着狄秋,张开短翼,飞走了。
狄秋笑了好久,站了好久,太阳升到了高处,林立的墓碑和参差的树在地上投下杂乱的影子,狄秋小声问了句:“图春都给你带什么啊?”想了歇,他自问自答:“说不定他会给你烧田静的照片,他做得出来的!”
狄秋说完,吸了吸鼻子,笑了两声。起风了,风带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狄秋裹紧外套,转身走了。
他还是坐公车,坐到严家花园,换了游4,车上没什么人,狄秋坐在车尾,趴在前面一张椅子的靠背上看外面。公交车经过了立交桥,驶过了狭窄的泥地,开上了看似平坦,实则颠簸的柏油马路,一路都像在摇船,狄秋晃得头晕,把手伸到外面去,脸也靠近窗口透气。过了横塘,一窝蜂上来好多人,狄秋让出了位子,抓着吊环摇摇晃晃地望窗外,过了两站经过了唐寅园,唐寅的墓园,紧接着就是好些新村了,老人带着小孩儿,拖着滑轮小车,大多都认识,见到了热情地打招呼,小孩儿玩在一起,闹在一起,好几次司机都开了广播警告小孩儿不要把手,把头伸出窗外。
过了南门,人只多不少,狄秋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了,到了工人文化宫,他仓惶下车。
马路对面就是文庙。
苍绿的树在朱砂色的墙上投下浓黑的影子,风一动,这影子像扇子一样摆动。
狄秋穿过马路,走进了文庙。
这天是工作日,文庙里没人摆摊,不见一个人影,异常安静,狄秋绕过孔夫子像,穿过大成殿,到了片种了不少花草的园地。一间小巧的凉亭安安稳稳地坐在两棵菩提树交错叠盖成的树荫下。
一头龙盘踞在凉亭里,只有它首上的一点尖角,尾上的一撮尖毛暴露在凉亭外。
龙闭着眼睛,大约在熟睡。它的身体缓缓起伏着,它在呼吸——它一呼,柔风扫过,青草索索地响,秋蝉吃吃地低鸣,一只松鼠捧起把什么拨弄着,两只黑眼睛扑闪扑闪,一条尾巴卷在脚旁;它一吸,草坪上的芳草一根根竖着脖子,僵住了身子,蝉安静了,松鼠爬上了树,一群粉蝶倏忽不见了踪影,世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天地跟随着它的律动,万物听候着它的呼唤。
它又一呼,青草柔软了,虫鸣,鸟叫,动物们觅食,风在大地上骚动。狄秋轻手轻脚地朝它走过去。
他靠龙很近时,那龙徐徐睁开了眼睛,它向狄秋投来了一个痛苦的眼神。
狄秋伸出手,碰到了它的鳞片,触感冰凉。龙用一只眼睛对着狄秋,不动,不响。狄秋小心地把手贴了上去。冰凉的鳞片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狄秋看着它,摸着它,往它的脑袋那里走。这龙周身都是青色的,两角的颜色稍深一些,右边一角折断了,左边一角上落了个砍痕。它的鳞片也并不整齐,有的缺了个角,有的烂了个洞,它身上随处可见坑坑洼洼的伤口。
狄秋离它的脑袋很近时,摸到了它身上一条长而深的裂痕。那龙似是很痛苦,哀鸣了声,闭上了眼睛。大地忽而颤动了起来,狄秋一慌,摔在了龙的身上,眨眼间,那龙就绷直了身子,尾巴朝地上一拍,腾空飞起。狄秋眼疾手快,一跃跳到了龙背脊上,青龙哀嚎着,狄秋赶忙抓紧了它的角,风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脸颊,双手。
龙飞了起来。
它直往云端飞去,低鸣着冲破了层层云海,狄秋挤着眼睛往地上一看,徐徐多多晶亮的碎片正从云团破裂的伤口里往下掉,像碎钻,像落雪。
龙在云上的高度停下了,它不再往高处去了,只是自在地飞翔。他们飞过苏州,飞越太湖,飞过大海,飞过每一条江,每一条河,有时他们脚下有云,有时没有,没云的时候,地上也没有人迹,唯有一大片的白,或者一大片的绿。龙还在飞,狄秋躲在它脑后的浓发里,龙好像不知疲倦,它飞过白天,飞过黑夜,飞过了无数个白天,无数个黑夜,飞跃流星,淌过银河。终于,它歇下了,它降在了一座孤伶伶的海岛上。
四周的海面上漂浮着团团灯火,海岛上有座高山,山顶有座小庙,庙里有尊女狐像。
狄秋在狐像前的蒲团上坐下,狐像后头挂着妆容浮夸的外国乐队的海报,还挂着一幅月亮上有个小污点的月下仕女图。
狄秋笑了,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坐,一歇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狄秋睁开眼睛时,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