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叫做焦头烂额,我甚至忙到连悲伤父母双亡的时间都没有。就连我父母下葬都是族中长老一手操办的,我只远远地磕了三个头,就去带领族里的青壮年筹备过冬的物资去了。我那时是真的忙,每天早上眼睛还没睁开就在考虑这一天要做哪些事。不过,也多亏我忙得昏天黑地,要不我这条命能不能留下还真是个未知数。”严钧自嘲地笑笑。
“南疆罪族对我父亲恨之入骨,却碍于那男人积威甚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而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我不到弱冠之年就痛失双亲定要浑浑噩噩,大受打击才是,便派了十多个罪族的黑巫师在赫西族与边城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截杀我。”他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那十几个人都是强大的黑巫师,一流的巫术加上一流的外家功夫,正面对抗的话,我绝不是对手。而且那时我们刚从边城回来,带着全族过冬的物资,我死了的话,第二天还能选出一个新族长,东西丢了的话,全族这个冬天都难活。我没有选择,正好他们杀我的心非常坚定,我就让族人们先带着东西回去,我一个人引开他们。”
“不得不说,也算我命不该绝,就连老天都在帮我。我带着伤且战且逃到丛林深处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应该是死不了了。他们在那么大的丛林里分头搜索我的时候,我就逐个击破;他们发现不对劲,发现我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又聚到一起,逼我现身,我就东躲西藏保存实力。我们杀人,可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刀剑相向的,一般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丢了命。我比他们占优势,我身体里流的是‘王血’,对他们有克制作用和抗性。最后我避无可避,只能迎战,我在我身上划了至少十道口子,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了,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他们都杀了的,我只能记得是所有人都死了之后那冲刷的连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大雨,和被血水浸透的土地。”严钧的神情很平淡,不像在回忆过去,倒像在讲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陆祁在一旁看着他,心疼他的同时却不合时宜地泛起了某种隐秘的甜蜜——原来他们这么相似,同样年幼失怙,同样在死神的镰刀下搏过命,又早早地奋力在人世中同命运抗衡。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一个肩担族群重担。
他有些出神的想,或许从一开始,它们彼此相互吸引的就不是那光鲜亮丽外表,而是其下千疮百孔又无坚不摧的相似灵魂。
严钧扭头看他,一笑,“怎么,被吓到了?”
陆祁摇了摇头,问,“那你养伤养了多久?”
严钧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一个多月吧。”
陆祁:“是不是很疼?”
严钧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抿了抿唇,“还行,我倒没什么感觉,有也忘了。只记得开心,我把他们一个不留全杀了,罪族的那群人吓破了胆,以为南疆又出了一个巫神,好几年都没敢再出来闹事。”
陆祁的眼睛深邃地像要把人吸进去,他无限遗憾地说:“可惜我永远见不到你少年时的样子。”
“你不会喜欢的,”严钧突然出声打断他,还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失败了,“你不会喜欢的,我那时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你以为我只杀过那一次人吗?我跟你们骨子里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杀的人太多了,你无法想象得多!”
陆祁定定地看着他,纹丝不动,“所以,你什么意思?”
严钧咬牙瞪着他。
陆祁突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拽到自己眼前。他捏着严钧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毫无破绽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缝隙,被挑起的暗火从他起伏的呼吸间迸溅出来,他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执拗的漂亮脸蛋,真想冲着这没良心的小东西破口大骂!
“严钧,你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吗?你在害怕吗?你怕我见到你手染鲜血就不要你了吗?你是不是担心的太晚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一枪爆头的吗?”
严钧被他一连串的逼问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恼羞成怒地想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陆祁强有力的大手,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一样瞪回去,“那次不一样!那两个人已经不算人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跟着上战场吗?是因为我想杀人!我从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就克制不住地想把这群丧心病狂的禽兽屠个干净!”
——他只是有时候会想,像陆祁这样的人最恨的应该就是随随便便夺走别人性命的人了吧,他真的不会介意自己枕边躺的是个在心里视人命如草芥的野蛮人吗?
别忘了!他和Z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陆祁叹了口气,“是王宁那件事刺激你了?”
“你嘴上说着讨厌王宁,其实你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甚至很感激他是不是?”
严钧这下彻底恼了,“就你明白!陆祁你可想好了!你以后要是敢出个轨变个心我就把你活剐了!你信不信!”
陆祁一挑眉,“那我要是现在就跟你分手,回去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闪电结婚你就不会弄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