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会呆,忽然心有所动,闭了闭眼。
崔道之见他出神出得专注,等了许久也不闻一声,终于忍不住叫他的字:“仲泓?”
舒澜被叫得一个激灵,先赶忙答应了,后又转了个身,对他说道:“崔令君要是还有什么,可以一并交代给我去做。”
“那都不急,以后我找着书了再说。”崔道之没多想,倒当真给他找起了差事,“我实在懒得这样写字……过一阵是陛下的生辰,你替我作份贺表如何?”
“那崔令君可要快些找了。”舒澜低声道。
“怎么讲?”
崔道之这时才有些奇怪起来。
只听舒澜忽然端起一副公事的口吻:“等开春那一阵忙过去,下官就要上表自请外任了。”
崔道之的手漫无目的地在白猫身上摸了一把,像是愣住也像是没听清地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我不想在京中久留了,之前在临州也有些历练,到了地方去,定然不至于误事。”
舒澜回答的语气平平淡淡。
第三十章 怜我秋斋梦蝴蝶
崔道之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勉强把口吻捋顺了,问道:“为什么?”
舒澜没作声。崔道之一直等着他,他不仅没说话,还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问。
“京中的事你都做完了吗,就自请外任?”崔道之震惊过后跟着开始生气,“我——”
他说到这里,到底没把后半句说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慢慢说道:“你……只管自请,我倒是看你能不能外任。”
“就是因为崔令君这样……我才要外任的。”
舒澜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对着窗外。
这一回轮到崔道之沉默了。他抿了抿唇,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好像热血在心口轰然一声炸开。伶牙俐齿他从来不缺,但如果要真心实意地答一句,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如今做事常常神思不属,再这样只怕会出纰漏。崔令君放我出去,就只当是——”
“只当是垂怜?”崔道之打断他,“我当初委以重任的时候,可不知道你会来向我乞怜。”
舒澜深深叹了一口气。
“崔令君既然不肯应许我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令君不记得杨凤钧是怎样对陛下说‘放我走吧’了吗?”
崔道之乍然抬眼看向舒澜,看到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大梦一场……就许我醒了罢。”
大梦一场么?
崔道之当此时也不能免俗地回看自己的生平:他运气不坏,年纪轻轻风云际会,成就的功名大概不至于辱没先祖;虽然没有子嗣,但他不是长子,传宗接代自有兄长和侄辈,也可以算得勉强无愧。
而至于孤衾冷枕,守夜寂寥云云……
他在心里暗笑了一声,也觉得是自己矫揉造作。
他要得多,随意买或者求来的美人都看不上眼,顶好要有情分的,要知心可人、不同俗流的;等真的遇上个什么,偏又要往后躲,觉得人心反复,深情不值一哂,与其日后变心麻烦,不如一早就从没有过什么海誓山盟。
何况有了先皇的前车之鉴,他甚至经常觉得,殷琦和杨璞,就是青天在上扔给他的现世报。
从前是何等洒脱放纵,如今反而情重愈斟,心境消磨至此,多少鲜衣丽饰都再难遮掩。
而他也终于求仁得仁,等到了舒澜松手的那一天。
但崔道之原本不知道,那一天是要这样艰难的。
“我知道,这样就是辜负了令君提携的本意。但是就算留在京中,我也一样难当重任,不如外任,也算是以国事为重。何况,陛下或许也不大愿意再日日见我……”
“这样说,倒是我毁了你的前程。”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良久这么答道。
“不算,这是我甘愿的。”
舒澜亲手把温柔都顺着寒暑填进他心中的缝隙,如今又要亲手一点一点拿回去,送给他的时候是绵绵密密的温软,抽出来便都化作锋刃。人性难免食髓知味,暖过了会畏冷,点了灯才怕黑,要被人爱慕了,才会怯于早就走惯了的千里单骑。
他或许该高兴事情终于有了定局,却分明地知道,不是这样的。
哪怕他最初想的那个结局,也不是这样的。
他叹一口气:“我有什么好,值得你甘愿。”
舒澜没迟疑,他答话的时候微微笑了,像回忆起什么似的:“见美人而思慕,是人之常情。”
崔道之听了,自嘲地笑一声:“你真会说话……我看美人迟暮还差不多。”
舒澜半晌没作声,又说话的时候也没抬头,语气是平平淡淡的,声音却珍重又温存:“那也是我的大美人。”
崔道之没回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干巴巴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你既然要走,就别说这些了。”
舒澜点点头,终于抬眼跟他对视:“那……崔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