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又或是被那女孩喜欢上。而后,在经过一段穷追不舍后,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应,得到了名正言顺站在回音身边的身份。可最后,她却又将这个身份舍弃了。
在她离开的时候,她对疑惑不解的回音说道:“我爱你,但你不爱我,甚至你接受我的理由,也只是因为不忍心瞧见我这般狼狈模样……我爱你的温柔,我更恨你的温柔,这就是我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你的原因,因为我若这时候离开你,你怕是会记着我一辈子吧?”
“那就记着我罢,带着对我的愧疚……永远……都不要忘了我……”
就像她说的那样,直到她离开的三年后,闻景依然无法忘记、无法对自己释怀。于是,在某一个晚上,他放任自己醉倒在酒楼阶前。
那个晚上,风冷,微雨。
轻润的雨丝从天而降,绵绵不断。
深夜的街道上,本只有他一人坐着,以夜色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
可当夜尽天明,雨却有增无减时,一个白衣人撑着伞,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自街道尽头走来,目不斜视,没有向阶前的人投去哪怕半眼。
但他却留下了伞。
偶然到极点的相遇,心血来潮的行为,和一个漫不经心的对视……构成了他一生爱恨开端。
世上绝大部分事发生时,其实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样惊天动地,反而如春雪初融般悄无声息……直到一切无法回转的狰狞显露、掀起惊涛骇浪时,人们才会在回首时蓦然惊醒,发现世间的一切其实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定论。
回音的笑容再次收敛起来,又一次陷入了回忆,又或是心中预见的未来。
阿泽讨厌这种被排开在一切之外的感觉,于是他也不再追问更早之前的事,而是刻意扬起了语调,想要引来回音的注意,道:“说起来,阿音是已经找着了狐妖吧?”
回音果然如阿泽所想,回过神来,瞧着阿泽,道:“是的。”
阿泽不满回音这样带着探究的注视,于是便带着报复一般的语调,道:“那魅仆是没用了?”
回音微顿:“没错。”
阿泽微微笑着,眼神渐冷,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它没用了,我杀了它,阿音应该也是不会怪我的吧?”
回音怔了怔,深深地看着阿泽,声音有些疲惫,道:“你……已经杀了它了吧。”
阿泽笑道:“果然瞒不过阿音……没办法啊,谁叫它竟敢随便靠近阿音,最后还要劳烦阿音去救它?这种没用的精怪,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回音垂下眼。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或许是在想那全心全意拜服于阿泽的魅仆最后死时的表情,又或许是在想那魅仆无法被谅解的罪行。
最后,回音淡淡道:“你高兴便好。”
“但我不高兴!”
却听一声巨响蓦然响起,阿泽起身,沉重的长桌被他拂袖挥开,砸在门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后,化作片片碎屑。
回音眉毛都没有动半点,而阿泽恨的便是他这样的波澜不惊。
阿泽逼上前去,掐着回音的下巴,迫使回音抬头瞧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哪里对我不满?你到底在看着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表情?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他?
“你说!”
为什么像是在爱着他,却又远得让他捉不住?
“告诉我!”
为什么他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留下?
“说啊!!!”
即便是在暴怒中,阿泽依然强忍着,控制自己的力道,不愿自己伤及回音,然而回音身上似是有些变化已再无法逆转,使得阿泽这般轻微的动作,也依然在回音过分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青紫的淤痕,触目惊心。
但阿泽没有注意,回音也没有。
回音看着阿泽暴怒的脸,蓦然笑了起来,像是深海的眼睛里泛出了让阿泽无法读懂的情绪。
“抱歉……阿泽……”
“是我的错,是我来的太晚了……”
他来得太晚了,晚到魔君已经是魔君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相遇。
“所以……”
所以……不要介意。
——尽管一切都来不及了,可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多年后的现在,当回音回首望去后,他终于明白,早在一开始,他就走入了一个永无尽头的怪圈。
他爱他,却更恨他。
就像是回音之于他曾经的未婚妻,就像是魔君之于回音。
这是走不出的怪圈,也是无法摆脱的绝望。
他对魔君的爱与恨,与日俱增,可当天柱崩毁,魔君当真死在回音面前时,他却终于明白,他是舍不得去恨他的。
于是他只能更深更苦痛地憎恨着自己。
无法解脱。
——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