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钧摧枯拉朽之势。经过洛云放的日日操练调教,疲软无力的屏州军即便面对蛮族铁骑亦悍勇非常。送上京城的奏折只提青雀一城,驿马来回奔波之间,青雀城附近的村镇并几个小城早已尽收掌中。如今钟越和燕斐已经带着人直指灵州腹地。
目下燕啸和洛云放暂居后方筹谋。关外贵族历来豪奢,小小一个青雀守将的官邸也装饰得富丽堂皇,恨不得连脚底的砖缝里都填满金箔。清心寡欲到极致的洛大公子逋一踏进满眼金灿灿的书房,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苍蝇。按着他原来的意思,府里的所有东西都该充入府库作为军粮。燕啸好说歹说,只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这才保住书房里这一张鎏金嵌八宝镶珠玉美人榻。
洛督军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嫌弃的眼神赤裸得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偏偏有人不知好歹,日日人家前脚进书房,他后脚就软泥般趴到榻上,亲亲热热地喊云妹妹,闲话滔滔不绝地扯起来,不说到洛云放翻脸绝不罢休。那骚情的语气……聋子听了都倒牙。
大梁边关的城墙倘有大当家的脸皮一半厚,便是天下万民之福。
久而久之,洛督军涵养逾深,任他耍痴调戏都懒得给个眼刀。
久而久之,燕大当家心境越好,哪怕洛云放彻底阴了脸也面不改色凑过去赔笑。
久而久之,守在书房外的两个随从看两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世间事不外如是,一见生厌,二见成仇,三见四见见多了,日久便生情。习惯两字真真悚人心魄。
钟越的传书从来写得简短,洛云放习惯性屈指扣着书桌,双目微抬,遥遥看着那头瘫倒在榻上的山匪。燕大当家除了会油嘴滑舌,还耍得一手好刀法,万军阵前横刀立马撑得住场面,中军帐中运筹帷幄胸藏了沟壑。这人呐……若是个哑巴必可称人间英豪。
第十二章
元启十一年,远在南边京城的桓徽帝心想这个年号注定要跟着自己在青史上留名千古了。以懦弱胆怯闻名了二十余年的大梁军好似一朝梦醒,如打了鸡血一般横扫屏州以北,铁骑铮铮,两年间一气把灵州收复了大半,长枪直指之处,青州城郭依稀可见,再远就是让大梁皇室疼得心头淌血的武王关。都城南迁后,历代大梁天子真心也好做戏也罢,哪个不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哭得眼泪八叉鼻涕四溢——不得重回旧京故地,朕愧对列祖列宗!
痛哭流涕的帝王韭菜似地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没胆回旧京就罢了,哭着哭着,把太祖皇帝传下来的武王关都哭没了。太祖皇帝地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气得打皇陵里蹦起来。
先帝的性情与桓徽帝迥然不同。先帝想学太祖皇帝,立志要在青史上重重留下一笔,于是豪气干云地灭了护国公,再然后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了……桓徽帝继位后,一边哭着收拾他那个短命父皇留下的烂摊子,一边暗想,先帝他老人家也算得偿所愿了,今后不管到了哪个史官手里,他那些混账糊涂破烂事都值得大书特书。桓徽帝盘算着,有先帝珠玉在前,只要自己别太作死,百年之后,他还是有脸去见列祖列宗的。于是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了小半辈子,临了忽然发现,收复西北故地这件盖世奇功眼看“吧唧”一下就要掉到自己头上。这下不要说百年之后能耀武扬威地见他那个短命又糊涂的父皇,太祖皇帝跟前,都能大大咧咧去请个安了。桓徽帝激动得有些缓不过劲来,上朝时咧着嘴吹出老大一个鼻涕泡。
大梁天子在那头高兴得语无伦次,灵州州府孤鹜城内,一封急信夹杂在诸多军报密函中,静静摆在洛督军的书房案头。
洛云放拿起看过,黝黑的眼眸一沉,屈指轻弹,薄如蝉翼的信纸迅疾似箭,急急向书房那头的飞去。
鎏金嵌八宝镶珠玉的美人榻上,聒噪的燕大当家午睡正酣,风声过耳,他彷如不察,在信纸射向面门之际,双目猛然圆睁,伸指稳稳夹住:“洛云放,不带这么吓人的。哎哟,嘶……”
他刚从前线回来,身上还带着伤。起身太急,牵动了腰间伤口,顿时顾不得说话。
两年相处,洛云放涵养越深,如今已能见怪不怪地直视他嘴边因午睡而流出的口水和脸上乱七八糟的印痕。
燕啸怪叫半天,见他不为所动,抹嘴嘿嘿笑两声,目光扫过,已将信函中的内容看过:“黄雀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在这头揪着西北十六部,背后就有人趁虚而入。
胖乎乎的屏州知州写得一手飘逸的瘦金体,他捎信来说,隔壁蓟州督军倪文良倪大人忧心屏州军兵力不足,自请带兵增援,以稳后方。请缨折子尚在途中,蓟州军已然过了离河,不日即到落雁城。
南迁之后,大梁皇家声势大跌,若非几家阀门世族一力支持,龙椅能否坐得安稳尚成问题,由是,朝廷示弱地方坐大,尤其几个为世家把持的偏远州郡,隐隐然早已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之态。这些年更是愈演愈烈,眼看大梁朝廷安于南都无暇分心,诸位地方督军屡屡互挑事端借此争夺地盘,连金銮殿上的桓徽帝都徒呼奈何。
蓟州督军倪文良便是其中之一。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