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也不勉强。还想回来跟着我的,就上前十步。想下山去自奔前程的,就领几贯钱,领些干粮再走。走了就走了,念着这几年的情谊,莫要将山上兄弟卖给官府。”
林虑话音落下,三十多人骚动一阵,就有十来人走上前,林虑对这些人微一点头,一挥手,让他们退到一旁。另二十多人自领了钱粮,一起走到林虑跟前揖别,异嘴异声,有道珍重的,有道后会有期的,又一起转身走了。林虑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我竖起耳朵也只听见了后半句:恕不相送。
一阵箭雨过去,这二十多人竟一个未死。
箭大多射在他们手脚上。一群刀手冲上去,砍瓜切菜一样将那些还插着箭的手脚砍下,接着地上虫子一样扭曲挣扎的人棍与他们的手脚一起,通通被丢进了阎王洞。
洞口堆满干草木柴,穆厉将火把递给林虑。林虑持着火把,作势要扔过去,又猛然收手,火把差点甩到秦吉安脸上,惊得他急忙后退两步,但还是被燎了几根眉毛。
“怎么,不烧他们了?”穆厉一脸天真地失望。
林虑认真考虑了半响后,问:“白瑶花和将军,也要烧掉么?”问完又自己摇摇头。
关于令林虑举棋不定的那俩人,孔阳早已对我多过嘴,白瑶花的父亲是林虑第一任主人,麒麟将军是林虑第二任主人。
当然,“主人”二字也可以换成“丈夫”。
我无意游历一趟人间地狱,无奈林虑的话不得不听。随我一同进到阎王洞去的几人也是一脸怆然,没走几步,左脚就被咬住,低下头,就对上了那人棍血红双眼,他四肢断处还在不停流血,他的脸很熟悉,等我的左腿也开始流血时,我才想起,他叫罗洪。
“别傻站着,还怕他活吃了你?”穆厉一脚踢飞罗洪。
我们在阎王洞浅处找到了林虑舍不得烧死的那个白瑶花,在深处找到了那个麒麟将军。
林虑在洞外见到这三分人,七分鬼的两个牵挂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火把扔到洞口柴堆上,柴是干柴,火又见了风,故而烧得极旺。
被浓烟和火焰侵袭的阎王洞里不断传出惨呼和怒骂,极为凄厉。这刺激了一些平日里只爱杀人放火的悍匪,他们饶有兴致地捉住一捆干草,点燃了,投进洞中去,互相比较谁投得更远,比平日里比较谁尿得更远还要兴致高昂。
过了不到两个时辰,阎王洞中的哀嚎和怒骂如同柴草的灰烬一般,尘埃落定。
白瑶花与麒麟将军都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与阎王洞中其他囚犯一般,面容憔悴,衣裳破烂脏污,没被衣裳遮蔽处□□出可怖伤痕。麒麟将军残废的双腿已有些萎缩,今生再无任何重新站立的可能。如今,他趴在地上,以双手撑地,勉强坐起来。至于那白瑶花,双腿虽是未断,却连坐起来也不能够,在地上蜷成一团,空洞的眼眶在火光之下现一片浓重的阴影。
这二人以同样的沉默等待着林虑,真见了林虑,又是截然相反的姿态。白瑶花破口大骂,反反复复骂得似乎是林虑害她父母双亡,兄弟失散,家中老仆流离失所,以及昔年所养的一只小猫和鹦鹉无人看顾,凶多吉少。至于自己一双眼睛,却提也没提。听她语气,瞧她脸上神色,的确是恨毒了林虑,然而骂出的词句难说恶毒,毫无秽语,甚至是引经据典,颇为文雅。
林虑静静听着,而后失笑:“想不到小白瑶竟也学会骂人了。”
“可惜还没学会杀人,我没用,我杀不了你,报不了仇。”
“反正你父母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散了也好,你以前几乎害死我,我不计较,我挖你眼睛,你也别计较了。我照顾你一辈子,给你养一堆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好不好?”林虑认真思索片刻后,竟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来哄地上那不成人样的女人,言语诚恳,然而荒唐。
白瑶花嘴唇微动,似乎在说好,又似乎在说不好。林虑于是俯下身,凑到她唇边凝神细听。白瑶花没有再说话,但谁都知道了她的意思决计是“不好”。因为她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掐住林虑脖子,一张嘴凑过去,牙齿狠狠咬住林虑耳垂。她的确恨极了她,而那动作却又仿佛是在缠绵。
林虑挣脱开,鲜红血液自她耳垂流下,流过印着几道肮脏指痕的雪白脖颈,滑进衣领里,我觉得这很美,该晚些再包扎。
“怎样才能不恨我,你要我怎么做,说说看。”林虑没有恼怒,亦无惊讶,声音平静又温和,却也绝望。
“你杀了我吧,我恨你,恨死你了,不过等我死了,就什么也不恨了。”
“真的吗?”
“真的。”
林虑于是坐在白瑶花身旁,低头冥思苦想,想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林虑一向如此,她从不冲动,所有恶行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等她想透了,便一言不发,将一柄短刀刺进白瑶花胸膛中去。
“现在,我谁也不恨了......只是......下辈子,无论是遇见你,还是遇见父亲,母亲,阿兄,我都要绕着道走了......”白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