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马蹄声,四五个身裹黑氅的人骑马穿过漫天飞雪。
响亮的鞭声由远及近。
队伍停了下来,卷棚车走在队伍的中间,裴英娘不知道前面的状况,打发杨知恩前去查看。
杨知恩此前奉命执行秘密任务,消失了很久,大朝会期间跟随各国使团一起回到洛阳,之后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足足半盏茶的辰光后,杨知恩才回到卷棚车旁,轻声道:“娘子,是执失都督,他和部下返回洛阳,准备进宫觐见圣上。”
风雪弥漫,车轮轧过雪地,嘎吱嘎吱响。
裴英娘怔了片刻,她知道执失云渐要回来,但是附近州府早就准备了盛大的筵席迎接他,他只要踏进洛阳方圆两百里之内的市镇,半个时辰后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洛阳。然而这几天她并未听到任何有关他回京的风声。
他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内城的?
她想了想,“我和执失都督久别重逢,请都督借一步说话。”
杨知恩问都不问一声,应了声是。
他刚转身,裴英娘叫住他,扫一眼左右,声音压得低低的,“算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杨知恩点点头。
裴英娘留下半夏掩人耳目,人多的好处就是不管她做什么,跟踪她的人没法靠近,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么。
片刻后,她换了身装束,头扎布巾、肩披白氅,伪装成护卫,骑着一匹白马,跟在杨知恩身后,行到队伍前面。
执失云渐刚从战场回来,风尘仆仆,他没穿戎装,头勒玉冠,脚踏长靴,腰间挂一把宝剑,飞雪掩盖了他眉宇间冷冽凶煞的戾气,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仗剑而行的潇洒文士。
他手执鞭绳,一言不发。要进宫必须先经过浮桥,他耐心等着护送裴英娘的队伍走过去,好进宫面圣。
杨知恩刚一靠近,他就觉察出不对劲,杨知恩的手按在刀柄上,神情戒备,肌肉紧绷,这是高度警惕的状态。
他的目光越过杨知恩,落到身姿纤细的白氅护卫身上。
几年不见了,他依然很快认出她。
他回头示意家仆们后退,夹一夹马腹,上前几步,略过寒暄,直接沉声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裴英娘哑着嗓子道:“郎君怀疑圣上早就看出你不是真心投效,重用你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圣上利用你震慑突厥,这一次你把突厥人和奚人、契丹人全部赶至长城之外,圣上此时召你回来,不是为了赏赐你,而是要拘禁你。”
女皇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信任过执失云渐。
执失云渐假装顺服,借以继续执行李治的计划,把复辟的突厥王室一网打尽,女皇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只要他不闹事,女皇就能安心处理宗室那边的麻烦。
现在他对女皇没有任何用处了,女皇以封赏他为借口召他回京,很可能是想趁机扣住他,防止他起兵拥护李旦。
裴英娘派秦岩去营州,不单单是眼馋奚人的造车技术,从秦岩秘密送回的书信看,执失云渐离开战场后,大总管立刻接管军队,打压他提拔的部将,女皇显然不准备放执失云渐离开洛阳。
听完裴英娘的话,执失云渐面不改色,既不吃惊,也不慌乱,他见惯生死,没什么能让他惊愕。
裴英娘接着道:“郎君已经派人去提醒你,让你暂时不要回京……信怎么没送到你手上?”
执失云渐回想一路南下经过的地方,道:“路上遇到雪崩,我抄近道回来的。”
裴英娘诧异良久,“雪崩?”
这也太蹊跷了,他们用雪崩骗过女皇,现在执失云渐因为雪崩改道,错过信使,莫非女皇也喜欢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一招?
执失云渐眼眸微垂,点点头。他不想多提雪崩的事,其实当时还是有风险的,那一刻他明白自己和李旦的不同,他绝不会因为感情影响自己追求的目标,李旦和他相反。
裴英娘眉头轻蹙,手指捏紧长鞭,“郎君不晓得你今天回来。”
队伍仍然慢慢往前走,过河的浮桥被积雪压垮了。
半夏裹着厚厚的裘衣,故意掀开车帘,露出小半边侧脸。
长史低斥守卫浮桥的甲士,甲士们得知太子妃因为浮桥耽误行程,乱成一团,忙着修补。
她扭头遥望浮桥,松口气,“正好可以多拖延一会儿。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郎君,你先别急着进宫。”
快到正旦了,洛阳城内时常举行各种宴饮聚会,李旦本想抽空陪裴英娘一起去公主府,临时被张宰相的心腹请走,张宰相的府邸恰好就在附近。
执失云渐嗯一声,引马后退。
要提醒的话说完了,裴英娘回到队伍中间。
出了上阳宫,她身边时刻有人盯梢。时至今日,女皇不会杀她,但少不了安排几个耳目盯着她,女皇的人警觉性很高,她怕待久了他们会看出破绽。
她悄悄和半夏换过来,摘下头巾,半夏帮她重新拢起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