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逢艳阳暖春,庭院中的杏树、桃树挑出一簇簇浓艳花枝,池子里波光潋滟,一张张翠绿圆盘随着水波沉浮,岸边一丛丛花草怒放,彩蝶围着花朵翩跹。
皇后比太子妃更要忙十倍,裴英娘这日总算料理完宫务,偷得浮生半日闲,领着鸿奴和二娘赏春。
宫中事务繁杂,她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一双儿女平时的生活起居由乳娘和宫婢照顾,学业上的事则完全由李旦这个当阿耶的操心,她忙时顾不过来,闲下来自然得多挤出点辰光和孩子们相处。
地上铺设毡毯,四周支起罗帐,几案上摆满时鲜瓜果和精致茶食,花香阵阵,草木葱茏。
母子三人躲在纱帐内,裴英娘斜卧香榻,一边欣赏院中风景,一边吃酪樱桃。鸿奴蹲在一旁逗妹妹二娘玩,榻床很矮,宫婢把二娘放在铺了锦缎的榻床上,方便她爬来爬去。
鸿奴故意挡住二娘的方向。
二娘还不会说话,年纪小,脾气却大,啊呜一声咬住鸿奴的手指。
乳娘、宫婢们见状都笑了,二娘牙齿还没长齐,不会咬伤鸿奴。
鸿奴愣了一下,试图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又怕二娘不高兴,扭头问旁边侍候的人:“她是不是饿了?”
乳娘哄二娘张嘴,宫婢抓起几只彩绸扎的蝴蝶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想引走她的注意力,她却不为所动,眉头皱得紧紧的,非咬着鸿奴不放。
“又在欺负妹妹?”这时,李旦下朝回来,掀开罗帐,手里拿了一个纸包。
闻到那股熟悉的油香味,裴英娘立刻坐起身,“胡麻饼?”
李旦把纸包递给她。
鸿奴吃过胡饼,宫宴上的吃食比外头的小食精致可口,但是对小孩子来说,外面的东西总比宫里的有趣些,立即抽出被二娘咬得湿哒哒的手指,凑了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纸包看。
裴英娘把纸包撇到一边,拉起鸿奴的手,抽出丝绢,擦干净手指上面的口水。
另一头,李旦俯身抱起二娘,他抱孩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可惜二娘不大买他的账,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扭来扭去,不肯要他抱。
罗帐内静了一静。
宫婢们面面相觑,忙着拌酥酪樱桃、煮茶的忍冬和半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停下手里在忙的事情。所有人埋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寂静中,唯有身为皇后的裴英娘噗嗤一声笑了。
她是皇后,她可以随便取笑皇帝,其他人没有这个胆子,依然垂首侍立,一言不发。
李旦面色微沉。
乳娘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道:“陛下,公主许是饿了……才会哭。”
她抱走二娘,送到裴英娘怀里。
裴英娘忍俊不禁,假装看不见李旦脸上的失落,拍拍二娘,二娘的哭声立马止住了,往她怀里拱了几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满意地眨眨眼睛。
宫婢们头垂得更低。
李旦没说话,脸色愈加难看。
裴英娘拉着他坐下,摇他的胳膊,“二娘今天心情不好,你看,鸿奴还被他妹妹咬了一口呢!”
鸿奴很同情垂头丧气的阿耶,闻言乖觉地举起自己的手指,让他看指间的红印。
李旦摇头失笑,摸摸鸿奴的脸,“乖,去玩吧。”
鸿奴喔一声,点点头,半夏带他去杏树下踢球玩。
“二娘挑剔,阿兄你刚从外朝回来,没换衣裳,她不喜欢陌生的味道。”裴英娘说到这,笑得促狭,眼波流转,“阿兄,你知道二娘像谁吗?”
李旦似有所觉,被宝贝女儿嫌弃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看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等着她的下文。
裴英娘捏捏二娘的小指头,接着道:“我总算晓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二娘像她的父亲,五官眉眼长开之后,完全就是小几号的李旦。
刚发觉这一点的时候,裴英娘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苦恼:漂亮的人都有相似之处,这一点不分男女,二娘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个英气勃勃的飒爽小娘子,但是她和李旦这么像,宫婢、内侍们看到小公主,不由得就要肃然起敬,连几位进宫觐见的阁老夫人逗她玩时也有种不自觉的畏惧尊敬。
总之,二娘这张脸太能唬人了。
后来,裴英娘发现二娘的脾性更像李旦,不管乳娘、宫婢们怎么逗她,她很少笑,不高兴了眉头微微一皱,宫婢们当即汗如雨下,恨不得以头抢地,求她消气。
鸿奴更像她这个母亲,随和安静,同时也继承了李旦的儒雅深沉,看着像面团一样软和,其实比谁都精明。
裴英娘在太极宫内开设了一间学堂,这间学堂教授的知识和以往的不同,除了必须熟读经书以外,还涉及天文地理方方面面的学科,因为主持开设学堂的人是她,朝中大臣们争相送其子孙入学,那帮小子仗着祖父、父亲身居高位,桀骜不驯,隔三差五就要打一架闹出点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