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建国退下来,回厂里看过几次,就马不停蹄帮着许家看机器和设备。
说起来其中的门道还真多,有的坐地起价,有的拆分设备,故意卖一部分藏一部分。还有的已经是淘汰的垃圾,只能卖废铁的,也让那些家伙吹得天花乱坠。
许老爷子做那么些好事,换来的就是冤大头待遇。
叶建国成夜成夜地跑,找到北方的同学,问情况问政策,忙得脚不沾地。
孙萍跟到服装店里,适应两天,回家神情都不同——可比在车间里做熟练工好,成天接触些形形色色的人,大家说衣服,砍价,聊发型。
哎呀妈呀。
太舒服了。
她没事在店里都要坐到关门才回来。
许家的服装店更像卖场。
叶可去过一次,空旷的棚子里,摊位按米租。孙萍在里面,帮着租户卖衣服改裤脚,开的单,一个星期结一次提成,买衣服还是友情价。
第一个星期得的钱,孙萍就给她买了两套裙子。
比不上许伊送的,可是也漂亮清爽,特别是裙摆够长,不用每次去见大哥都让醋坛子拿衣服把她下半身裹起来,出去还不准她到处乱蹦。
不过短短一个月。
家里的变化简直太显著。
孙萍烫了卷发,买上高跟鞋,回来还总给她带别人送的特产。南来北往的服装商人,其中以湖北地区的最多,每次吃着辣鱼条,叶可就在心里感谢大哥。
辣鱼条,真好吃。
就是屁股有点痛。
屁股痛思大哥,不上屁股就上头。
各个厂负责设备甩卖的人,见着风头,时不时上门,有的还提着礼品。
挺贵重的。
不过叶建国都没收。
有天老爸喝醉了,她就隔着墙壁听他在那叨叨叨。
“我给我女婿看东西,还能收他们那些王八的礼,胡扯蛋!”
叶可双眼一瞪,蒙被子睡觉,全当没听到。
她忽然有点怀疑,大哥上家里说那番话,主要是把叶建国捉到手里给他好好干活。
要她这个宝宝只是顺带的。
大半夜的,小姑娘想着想着哭出两根宽面条,后来哭累了又睡,第二天起来忘得一干二净。
就知道叫孙萍再包两盘饺子。
狭窄的两居室,放上了录音机,木头椅子换成时髦的海绵沙发。后来服装卖场来堆卖家居的,孙萍又把家里的白炽灯换成吊灯,土布窗帘换成纱帘。
老远从院子底下看,就数她家的阳台最扎眼了。
一股资本主义腐朽奢侈的气息!
有说好话的,也有暗中嘲讽的。
叶可全当听不到,整日读书,过去给大哥捶背捏肩,还要交功课似的背书背公式。她是个宝宝啊,要不是每天还能看两小时的电视,叶可就自闭了。
距离开学没几天。
叶可偷跑去找小花玩,小花同学家住的民房,在城乡接合处。她家后面就是大片的农田,正是玉米成熟的季节,小花弟弟穿着开裆裤领她到地里。
黄头发的干瘦姑娘晒得苦大仇深,兜着玉米出来,看到叶可跟见到阎王似的。
小姑娘递颗糖给朋友,小声道,“我开学就跳到高二啦,以后在班里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我名字!”
跟着大哥混得鸡犬升天,现在叶可也是初中的霸主了。
小花一怔,接过糖看她,“那我们还是朋友吗?我不是故意躲着你,可可,但是想起许掣我就害怕……他是真的……想杀我。”
叶可笑一下。
“其实大哥没那么恐怖。”
“不!”小花兜着玉米上来,惊恐道,“他不是在我桌上画个红叉……后来每天桌里还有有个知了!”
这边的知了超级大。
叫声超级惨。
叶可生活的年代已经没那么多柳树啦,第一次见到知了的时候满脑子都是shit——这他妈什么地狱恶虫。女生最烦知了,男生捉进来,每次都要把椅子挤到一起,和他们进行殊死搏斗。
可想小花受了什么精神折磨,遭到多少女生排挤。
叶可摸摸鼻子,“那我回去申请一下,总之你以后别怕了。”
将兜里剩下的零食掏给馋巴巴的开裆裤小弟,小姑娘拍拍手往回走。小花赶上来,拉她到家里,本来该摘去卖钱的玉米,连着壳扔到火上,没一会儿掏出来,焦糊的清香味就散出来。
三人坐在门槛上,望着过路的人啃。
满嘴的黑渣。
后来过辆卖冰棍的单车,叶可又把藏在袜子里的私房钱掏出,买了冰棍分两人吃。
两个小姐妹拉着手,一直走到大路。
小花说,“可可,你不要和许掣在一起,他以后打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