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录
萨珊
今日说这个故事,乃是发生在北宋汴梁一段风流韵事。此事无关才子佳人、帝王将相,里头却有一艳冠京师的美人,花月为容,霜雪为魄,虽身陷烟花柳陌之地,却也引出一段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传奇。真是:
莫道红颜祸水,玉骨铮铮,商女犹念亡国恨;
且叹英雄无觅,青冢远远,萧郎终成陌路人。
东京汴梁,潘鼓楼十里长街,春风一度,说的便是那天下第一销魂快活地,春风小榭。
十丈软红,三尺旧韶,任你是刀笔酷吏,铁面将军,也敌不过这温香软玉,牡丹花乡。食色性也,这春风小榭,既做酒楼食馆,亦是赌坊勾栏,荟萃天下美人,各有各的娇姿美态。其中最负盛名的却是个小童,年方十五,名唤出云。这出云虽为男身,却比之女儿家更娇柔美艳,自小生长在春风小榭中,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韵生骨里,媚在眉梢,堪称汴京第一风流尤物,无人不以一睹为快。
出云虽名列妓籍,却是个冷若冰霜,雅致端正的性子,若肯豪掷千金,倒也能招他侍宴一场,或跳一支《洛城柳》,或抚一首《阳关雪》,但若想买他一笑,可是难上加难。饶是当朝有权有势的贵人,也以做他入幕之宾为荣。
这日恰逢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季卷怀办生日,出云应约赴宴,歌舞助兴,日头偏西了才匆匆回到春风小榭。偏生赶巧,那春风小榭里头有人闹事,原是个姓宁的小公子,老子在盐铁司当个肥差,二姐在宫里又颇承雨露的,不干不净调戏弹琴的姑娘,强逼她喝酒。那琴娘年岁不过豆蔻,两腮还腻着细细的汗毛,哪见过这种场景,慌得挣起来,桌椅板凳掀翻一地,酒盏也碎作八瓣。
宁公子更待发难,突地斜刺里钻出一点银光,将那地上酒盏碎片往半空一挑,稳稳落入一人手中。众人忙回头去看,一片哗然道:“云官儿来了!”
宁公子也跟着转头去瞧,这一眼,好比被天雷一击钉在当场,瞠目结舌吐不出一句话来。
只见身后一剑远处,俏伶伶立着一雪衣少年,罗纨绮饰,盛装敷粉,乌发濡墨,红唇洇朱。须臾之间,美貌横生,顾盼神飞,眉目传情,好一个:
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这云官儿一手提着根戏台上用的花剑,银璨璨,亮莹莹,分明是作戏用的又薄又脆,给他拿在手里,仿佛仙家宝器一般。另一手拈着那枚陶瓷碎片,递到鼻端低头轻嗅,鸦黑黑的睫毛一抬,向人讥诮一望。就是这低眉敛目的风情,把个宁小公子看得面红耳赤,连退三步,“你你你”结巴个不停。
其它些个侍候的姑娘,原本花容失色躲作一团的,一见他来,满面春风地唤着“云官儿”,袅袅娜娜便来迎他。几个平日玩得好的姑娘,把地上的苹儿搀了,躲到后堂去了。云官儿将那碎瓷片往地上一掷,清喝道:“分明是蒙汗药酒!”?
这少年声音清亮,好比春莺婉转,珠坠玉盘,围观人等不觉听得腿脚一酥,只想这般的身条打扮,这般的嗓音脸盘,真如谪仙一般,分明是痛斥之语,也听得人心旌荡漾。
宁小公子素是个不好男风的,虽早听说过这云官儿名声,却向来不屑一顾,想那男儿身平板身材,本该生在胸脯的二两肉挪到胯下,再怎么也比不过千娇百媚的姑娘家。谁料今日一见,几被他一张如花娇颜煞得两眼一抹黑,一时间言语颠倒,双颊涨红:“你,你凭何说”
云官儿冷冷道:“这不是西南道上的曼陀罗酒,迷晕了我家好妹妹要做那腌臜事的?你瞒得过我么?”将那手上花剑铮铮一振,美眸圆睁,斥道:“下流!”
他这边一怒,早有机灵的姑娘跑去唤了掌柜的来。春风小榭的老板不是老鸨,倒是个笑面和煦的男子,本家姓风,单名一个致字,人皆称风老板;一身薄锦轻衣,头戴明珠冠,脚踏绞丝履,狐狸眼弯弯绕绕,舌灿莲花,左右逢源。听说出云归来,整顿衣裳,满面堆笑迎将出来,也不管那什么宁公子,叫一声:“云官儿请了!后头萧相公等着!”
那出云听说“萧相公”三字,冷若冰霜的脸蛋怔了一怔,眼刀向姓宁的脸上一剜,朱唇微启吐了四字,道:“下不为例!”便将软银花剑抖个响儿,自向后堂去了。他身上一股子奇异香气,闻得人脊背酥软,不少人都痴痴望他背影行去,却无人敢议论一句。
天下姓萧者,许多;姓萧且做官者,亦是不少。但能令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花容微变,疾步趋之的,只能有一个——
当朝副丞相,参知政事萧衿萧青云!
提起萧青云,人往往添一句:谦谦君子,如圭如璧。萧青云容貌端方,品行温良,满腹经纶,古今贯通,在朝中经营谋划数十载,势力遍及天下,炙手可热,权倾朝野,无人能敌。
萧青云是出云最大的恩客,这路人皆知;萧青云是春风小榭背后真正的的主子,知道的人却凤毛麟角。“出云”这花名,还是萧青云以字予之,亲自给他起的。
出云急急穿过前堂,眼前豁然开朗,山池水榭,九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