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恩利斯太太连手带脚地比划:“就是,就是……那个人明显就是有精神方面的病症吧,难道不该就这方面……给他念书有用吗?”
她无意间旁观过俞雅对小莉莲的“治疗”,那种接近于洗脑般的心理暗示带给她极大的触动,但俞雅又不是全然地将自己的价值观灌输到她脑子里,而是开启莉莲本身的认知,由着她自己去抵挡噩梦……她不单单救人一遭,而是授人以渔。所以莉莲最终从那样一个绝望崩溃的状态逐渐好转,直到现在几乎与常人无异。
恩利斯太太是少数知道俞雅过往的人,正因为亲眼见证过,所以对于俞雅掌握的能力如此敬畏。她并不认为俞雅有这样的能力,又愿意去教会做义工,就应该无条件奉献自己的能力。没有人有义务无偿担负别人的人生。
这个国家的人是将尽自己所能无偿奉献的义工精神,与劳应有所得、付出要得到应有报酬完美结合起来的存在。绝对人权的前提下,个人的意愿与自由是要被充分尊重的。
所以俞雅在收容所做义工,是愿意做些清洁打扫的脏活累活,还是愿意用自己所学帮助医治别人的心理,对于恩利斯太太来说并没有差别。她就是好奇,既然俞雅有这样的耐性耗费在他身上,为什么做无用的事——她关注这个流浪汉的时间确实比给别人的多不是吗?
“有用啊。”俞雅微笑着回答她,“莫妮,他在听呢。”
他在听呢。
那饱受痛苦与折磨的心只有在她娓娓的声语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静。
他看上去安寂平安,身体的病症在被治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伤害,没人知道,他是泡在苦海中的啊,他就像活在地狱。
食物对他来说,是压迫着他的嗓子、胃与肠道的负担。阳光对他来说,是刺痛他的皮肤,将阴影的庇佑从他身上活生生掀走的折磨。
他看上去高大挺拔、沉默寡言,只是瘦削得过了些——好像就有一个男人应有的坚强勇敢,可没人知道,他的心其实是何等的敏感单薄,干瘪到用刀刺进去都难以流出血液来。命运的碾压将他为数不多生存的欲望埋葬得一干二净,生活的搓摩将他仅剩的一些勇气消磨得不复存在。
受挫于爱,受挫于温柔。
俞雅用了很长世间才他摸得清清透透,毫无遗漏。
这个男人,是被自己对这世界的情感所伤。
他越是对世界付诸爱,就越是被自己的爱所反噬,越是被自己的爱碾碎。他所珍惜的事物最终都离他而去,他想守护的事物最终都背弃了他。他越是渴望什么,他越是得不到。他不怨恨任何人,他怨恨他自己。他愿意对一切都怀抱善意,但他仇恨于自己。
最终,孤独变成了一种病。
满身上下都是伤痕,热血流光了,心脏不再跳动,呼吸都变成负累,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知觉地流浪。
多可怜啊。
这个活着的异类。他是被自己的命运活生生逼到了无望之境。
俞雅隐约地感觉到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似乎也遇到过这样的异类。但她已经没有了那些记忆。她不知道她当时是怎样做的,但同理心已经极为淡薄的她并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她只是觉得研究他是件有趣的事。是自己目前的状态下极少的趣事之一。
在讲到“酒神精神”的时候,俞雅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有短暂的触动。
——就像是水面出现一丝涟漪,枝梢被风带动有轻微的摇晃,在绝对的静寂之中,这种变化该是很明显的。
“我认为人类所有具有的伟大天性,是对命运的热爱。无论未来过去或永远,都不应该奢望改变任何事物。他不但必须忍受一切事物的必然性,并且没有理由隐瞒它——你必须爱这项真理……”
尼采所理想的是一种悲剧式的人。
他认为悲剧的精神不在于肯定一个公平正义的世界秩序,毕竟所有耳熟能详的悲剧,越是善良坚强的主人公越是会陷入命运的折磨,他认为人在身处厄运中所能激发出的力量,才是这一切的宗旨。而悲剧审美所能达到的境界即是“爱命运”——尼采视之为一个伟大人格的必须条件。
爱命运是对自身命运的肯定,对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悲剧的认可,肯定它的存在,肯定它的意义,肯定它对于自己人生的必要性,而永恒的痛苦轮回更是这种精神力量的试金石。也就是说,爱那些被定义为负面的痛苦,它是磨练你成长的必备之物。
那怎么能做到这一切呢?酒神精神——以艺术作为面对痛苦与荒谬的依藉,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待人生的境遇,从中得到更大的勇气、更多的力量来面对自己的生命。
俞雅觉得挺有道理的。多么天才的论断。“唯意志论”在她看来并非不能实现。就算悲观与高傲的尼采本身实际上也并没有逃脱痛苦的厄运,在终极的悲观、绝望的孤独,他人的攻击、误解以及一切自觉全人类的背叛中,发了疯并且痛苦而死,也并没有动摇她的想法。
现在她看着流浪汉先生,觉得更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