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个弟弟失望过,心寒过,也被逼到恨不得将他亲手废掉过。如今见着他这般颓然的样子,心中虽有不忍,更多的却依然是极难说得清的复杂叹息:“既然做错了事,就该自己去弥补,国家社稷也好,兄弟亲情也罢,没有闯了祸就甩手不管的道理。”
“是——弟弟记住了……”
胤禩恍惚地望着面前仿佛已极端陌生的兄长,半晌才极轻地苦笑了一声,低下头哑声应了一句。
这个曾在幼时给过他点心,耐心地哄着他睡觉,曾在少时抱着他骑马,将额娘从辛者库中救出来,从未因为他的出身看低过他,会冲着他温暖地微笑的哥哥,终归是被他亲手消磨掉了所有的情分和温情,彻底的对他失了望。
谁也怨不得,是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如果他不那么心急,不那么不择手段,如果他能多惦念哪怕半点儿的兄弟情分,或许如今都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望着这个弟弟怔忡恍惚的神色,胤祺极轻地叹了一声,示意贪狼将腊八粥取出来放在桌上,又从食盒里取出了一匣子点心,轻轻放在他手里:“萨琪玛是加了羊奶跟蜂蜜的,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如今却也不知是不是变了口味……”
他也不知究竟还该说些什么,只说了一句便又沉默了下来,顿了半晌却只是轻轻按了按这个弟弟的肩,便转过身朝外头走去。身后传来硬邦邦跪在地上的闷响,胤祺只觉着胸口仿佛泛起了些隐隐的痛楚,步子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却终归还是没有再回过头,只是由贪狼扶着往外头走去。
身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是被强行压在了喉间,几如泣血。被缓缓合上的房门尽数掩在了屋内,再寻不着半点儿的踪迹。
——
康熙四十三年元月初五,上于畅春园册封诸皇子,皇三子胤祉封诚郡王,七子胤祐封淳郡王,九子胤禟、十四子胤祯晋和硕贝勒,百官推举皇四子胤禛为太子,定二月初二于太和殿加冕,入主东宫。
“礼部居然还真就给定了个二月二。龙抬头,可也真是够吉利的。”
眼见着就到了册立太子的日子,胤禛被带到乾清宫去垂听圣训,其余的兄弟则早早儿的聚在了门口等着。细细地盘算着这仿佛颇有些深意的日子,胤禟忍不住轻笑着调侃了一句,又好奇地望向一旁一脸事不关己假寐着的胤礽:“二哥二哥,这册立太子的章程是什么样儿的?”
胤礽这些日子对这几个弟弟都多有忍耐,眼见着这个老九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嘶了一声就要撸袖子。看看边儿上胤祺还在,却也只能又忍了回去,不无威胁地睨了他一眼:“我哪知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太子这俩字儿怎么写呢……”
这场合他这个废太子待在这儿本就尴尬,可不来却又不合礼制,只能硬着头皮来凑个热闹。也知道胤禟这是有意搭话儿给他台阶下,好叫他有机会再多显摆几回这太子是自个儿不愿意当的,好歹稍微挽回点儿面子。可问什么不好偏问这个——他封太子的时候还在襁褓里头啃手指头呢,谁知道有什么见鬼的章程?
“听说是要在太和殿由皇阿玛亲自加冕,连谁站在哪儿都有讲究。”
胤祥毕竟是个厚道的好孩子,忙开口圆成了过去,又望向一旁含着笑不紧不慢品茶围观的胤祺:“五哥,这得要多久啊?我听说还得奏乐祭祀,百官恭贺,不折腾半天都完事儿不了……”
“折腾半天也完事儿不了,还得拜谒宗庙,去太庙敬告祖宗——你们一会儿都揣着点儿能吃的东西,回头饭点儿止不定在哪儿站着呢,别再把自个儿给饿着。”
胤祺笑着嘱咐了一句,听着里头传来脚步声,便搁了手里的茶盏迎了过去。康熙的面色虽仍有些憔悴,眼里却也带了欣慰的淡淡笑意,一见着这个儿子迎上来,便含笑示意他也跟到身边来:“这两日都多亏有你上下忙活,可累着了没有?”
胤祺笑着摇了摇头,又望向随后跟出来的自家四哥。秋香色的皇太子礼服上头绣着精致的五爪游龙,镶着东珠的冠顶一看就沉甸甸的,衬着胤禛素来沉毅的面容,平白便生出浓浓的慑人威压来。胤礽施施然起身,掸了掸衣裳笑着迎了上去,在一干兄弟或担心或好奇的注视里头,抬手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把一并玉如意交到了他的手里:“好好儿干,别学我,记着多帮皇阿玛分忧,别叫皇阿玛再操心了。”
康熙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怔忡地望着这个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儿子,良久才终于释然地摇头一笑,眼底便隐约浸润过无奈又温暖的笑意。胤禛双手接过那一并玉如意,郑重地朝着胤礽行了一礼,又望向一旁正含笑注视着他的五弟,轻缓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如皇阿玛在乾清宫中同他所说过的一样——五弟本就该是活得恣意潇洒、畅快任性的,却始终不得不被这一份本不该由他来背负的责任跟担子所束缚着,日日煎熬心血,动辄独支危局。如今他终于已走到了这个位置,江山社稷也好,前朝后宫也罢,往后的事情便都交由他来做,无论这个弟弟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给他。
“走吧,去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