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召了大行皇帝的传位遗诏,奉太子胤禛为新君,主持先帝后事。梁九功抹了把泪,恭敬地上前要扶他坐下接受众阿哥们朝拜称臣,胤禛却抬手将他轻轻拦开,像是不曾听见那遗诏似的,快步走到仍跪在榻前的胤祺身旁,半跪在地上轻轻扶住了他的身子:“五弟,先起来,地上凉……”
一碰上这个弟弟的身子,他才终于发觉到胤祺的身上竟已冷到了什么地步。心里蓦地抽紧了,手上加了力道想要将他搀起来,胤祺却只是略站起了些便无力地向一旁栽倒。梁九功扑过去将他扶稳了,开口时已带了难抑的哭腔:“阿哥,阿哥——您记着万岁爷的话啊,别伤了身子……”
如今先帝已然大行,这一句万岁爷其实已是叫出大错了的,可在场的人却没一个有心思在意这几乎要命的错处。胤祥匆忙搬了椅子过来,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扶着胤祺坐下,一时竟再没人顾得上这新君即位的顶天大事。
张廷玉心中一紧,快步出去叫人传太医进来,胤禛半跪在椅子边上,把这个弟弟的手搁在手心里头焐着,忍了泪意哑声道:“五弟,难受就哭出来,别忍着……”
胤祺只觉着喉间腥甜的气息越发浓重,却又本能的记着这个时候自个儿还不能出什么岔子。艰难的将胸口翻涌的血气平复下去,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将一瞬恍惚的心神强行凝聚了起来,挣扎着站起了身子:“四哥,先去受贺……”
胤禛还想要说什么,张廷玉已含泪拦住了他,凑近了压低声音哽道:“皇上,以恒亲王的性子,若非眼看着这些事儿都了了,是不会肯歇下的……”
胤禛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咬着牙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由张廷玉扶在了椅子里坐下。兄弟们心里早都是有数的,胤祥过去扶着五哥在头里跪下,规规矩矩地行起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哥哥的身子越来越沉,最后的几拜几乎已是彻底伏在了他的手臂上。胤祥的心里头也跟针扎似的难受,贺完了最后的一声万岁,便匆忙将人一把捞了起来紧紧抱住:“五哥——五哥!”
胤祺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臂间,只觉着耳旁的声音忽近忽远地缥缈着,眼前已是一片明明暗暗的模糊。恍惚着感觉到不少人围了过来,有人将他架到了椅子上坐下,有人替他诊着脉,有人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也有人不住地同他说着什么话。他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那些人都是谁,想要再看皇阿玛一眼,身上却像是被压了千斤的担子似的,手脚都止不住的发沉发麻,无论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五弟,你看看四哥——别着急,你想做什么,四哥帮你……”
胤禛半扶半抱地揽着他的身子,感觉到怀里的人力道微弱的挣扎,胸口闷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隐约见着这个弟弟像是在低声不住地说着什么,忙凑近了屏息听着,却只听见极低弱的呢喃声:“皇阿玛,皇阿玛……”
梁九功终于再忍不住,扑跪在地上放声哭道:“阿哥,您心里头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先,先帝爷若是有灵,也不愿见着您这个样子……”
听见“先帝爷”三个字,胤祺的心口忽然猛地一缩,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抬手仓促地掩了口,将几乎涌上来的腥甜气息强压了下去,尽力打叠起精神低声道:“四哥……我不妨事,你去做正事,我再陪陪皇阿玛……”
胤禛才刚登基,按例本该出去接受百官朝贺,却又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这个弟弟。正要再同他说些什么,张廷玉却已将他拦向了门口,红着眼眶低声道:“皇上初登大宝,当受百官朝贺,还请体察恒亲王苦心,以大局为重。”
胤禛清楚他的心思,怔怔站了半晌,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留下梁九功守着五弟,又叫外头传贪狼进来陪着,这才往外头走去。方才替胤祺诊脉的太医被他望了一眼,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一路俯了身低声道:“万岁爷,恒亲王只是心力交瘁,一时又气血攻心,本不妨事……可恒亲王本就比旁人的身子弱,若是长久郁结于心,再加上为先帝爷守孝,只怕——只怕难免要伤根本……”
胤禛心中愈发地沉了下来,目光却骤然凌厉,经岁月打磨出来的威压竟叫身旁跟着的太医几乎被慑得跪在地上:“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恒亲王的身子哪怕有半点损伤,朕便拿你们是问!”
太医慌忙不迭地应了,心中却已是一片苦涩无力。下意识站定了回望向那一扇已被合上了的门,眼中隐隐闪过了些不忍,终于化成无可奈何的黯然。
贪狼快步赶进来的时候,胤祺已由梁九功搀扶着跪回了榻前,仍安静地守着榻上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了的皇阿玛。他的脸上已几乎看不出半点血色,竟是看不出与榻上的人哪一个更苍白些,眼中却仍不见多少泪意,只是紧紧攥着那一把扇子,任谁劝都不肯松手。
“主子……”
贪狼轻唤了一声,过去将他托起来轻轻靠在了榻边,半蹲了身子缓声劝道:“主子,咱先歇一会儿。不然回头给皇上守灵的时候,准保是撑不住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万岁爷带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