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场雪,下过后便是春天,外头厉风卷天,大雪铺天盖地,满天白雪飞旋狂舞,这样酷寒的冬夜,让人感觉好像望不到春日的来临。
驭车的影卫咬牙,手里的马鞭抽得极快,马在大雪大风中嘶鸣奔跑,带着车轮飞快碾过深雪,马车颠簸不止,擦过车檐的疾风凄厉得像夜鬼在哭诉。
坐在马车里,相钰焦急心慌,影卫手里抽打催促快马行进的鞭像是抽打在他的身上。
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与乌奴边境最后决定生死存败的一战都没令他如此惊惶失色,相钰急迫要见到相容。
白清瑾的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让他和影卫在御书房冷静分析出来的一切变成恶鬼锥心的诅咒。
宁族四十二梁木,血高两寸,入木八分,当时的相容握着剑,站在一片由他至亲鲜血汇聚而成的汪洋血海。
那是宁族,他们都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当年,在相容亲手将自己亲人屠尽时,他又在想什么?他在想宁族已经死了,大火既然无踪迹,只要也达到了他的目的,那么无论是谁做的都无所谓。
他如鹬蚌前的渔翁,自视为人高高在上,抛出一尾鱼便引鹬蚌豁命相争,他从容鄙夷地笑看它们愚蠢而不自量力的争夺,只待两败俱伤,他这才拂一拂衣袖慢条斯理起身,抬脚碾过它们的头颅。
直至走前他还嗤笑一声,嘲笑它们的卑微弱小。他自认高明,却从来没想过那天被他亲手抛出去,还挣扎在鹬蚌口中弹动的那条小鱼。
它是最无辜的,搁置浅滩,活生生当做利饵被两张利齿剐着皮肉,生生撕咬。相钰当时抛的多轻易,现在便有多痛悔,他不知道相容何时成了鱼饵,五年前,他被鹬和蚌撕咬的鲜血淋漓……
世间万物,皆有规律,环环相扣所以才有始与终、因与果,所以开始的最开始的一处错了,后来的所有、满盘皆错。
相钰不由开始迷茫起来,彻头彻底开始怀疑自己一句走来的路:是不是错了?
他当初的选择真的对了吗?当初他不惜一切沾的满手鲜血,踩着无数尸骸一步步坐上皇位是为的什么?
他还记得年少初见,少年越过宫门坐在冷宫宫墙上,他站在宫墙下,看见了他的月亮。
相容是他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望见的一轮皎月。**的梨花树枝越过宫墙,枝头花蕊上载着月儿,无暇皎白的光芒自天边泻下照亮了枝头,他让他看见了春。
抛却种种,其实最初坐上皇位无关其他,最开始他想的很简单——摘下他的月亮,然后,在这刀锋漩涡里好好保护他。
保护好相容,他的这个想法在当年宁族叛国冤案发生,相容失去一切后强烈到顶峰。他开始不择手段地追逐巅峰的权力,他要掌控整个天下,要朝堂的人心算计算不到他脚下,人世间一切脏污露不到他面前,他要把相容护的严严实实,把他眼前清扫的干干净净。
可是到头来,他一直以为的都被颠覆,而他想保护,受了最重的伤。
天底下没有比这个还残忍的酷刑!
他想质问相容,大声诘责他,他要问清楚他为什么他的心能这么狠!
满城风雪,狂风催倒大树,淮王府大门紧闭,门口悬的几盏门灯被风绞断挂弦,接连重重砸下来。
大马在勒起的缰绳下仰头嘶鸣,前蹄未定,来回踩踏,马车还没停稳阮安掌灯都来不及,相钰已经跃下马车直直朝着淮王府大门走去。
门檐上积雪刚落下就被相钰的脚步踩碎,御前侍卫跪膝门前,嘴边万岁还没出声,陛下顿也不顿,寒风下烈烈衣角直接从他们面前擦过。
一进淮王府相钰直奔相容的院子,长廊弯弯绕绕,
相钰脚下一刻不停,夜风吹进来雪被他踩碎。阮安跟在他后面,手上一把单薄的宫灯摇晃不至,星点烛光被冬风掐的明灭又扑朔。
离他越近,近在咫尺相钰心情越焦急跌宕,长廊走到头后,拐个弯就能敲开相容的院门。
“吱呀——”
刚遇拐角,前方忽然响起一道推门声。
相钰脚步忽然顿住,只听他低声吩咐阮安:“把灯灭了。”
宫灯里燃烧的火苗被掐断,余下一缕长烟升起,雪夜将相钰和阮安藏于黑暗中。
风雪作祟,院门下铺满了厚雪,推门后,有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吱呀吱呀”的踩上积雪,相钰听出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从院门迈出数米,分左右两条岔口,相钰从前门来,刚从院门左边的长廊上走下来,现在就隐在拐角处,而随着越来越近的踩雪声,前方两道人影映进相钰眼帘。
寒风忽起,穿堂而过,阮安手里已经熄灭的宫灯被吹得往前迎,大风卷过相钰后背后,直直袭向往前的人。
“咳……咳咳”
咳声逆着风,清晰的传入相钰耳边,然后相钰看到了他。一顶风帽遮住他的面容,雪白团厚的披风把单薄的身骨裹的严严实实,可肆虐的风雪几乎能把他绞碎。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