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日
夜晚在“海伦”的臂弯里醉过,眠过。我曾有一瞬爱过酒精的麻痹作用——让我忘却积年累月的愁苦和疲倦。
为了一瓶蓝墨水我白天在面包房工作完后还熬了整整四个夜晚,向“魅影”报社投稿十篇短诗。说实话,那些短诗不是我真正的水平,而是生活苦逼我的鞭下血作——我想他们也意识到了我的发挥不佳,所以才登了两首,因此稿费也是寥寥无几。但聊胜于无我还是凑不齐买蓝墨水的钱;黑墨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格调若是因为一次小小的挫折而屈膝,那倒不如从来没有,免得因堕落而被大方之家耻笑。
这些稿费,只供我消费得起海伦酒吧的三杯酒:一杯朗姆,一杯威士忌,还有一杯喝醉了谁知道会点什么呢。如果点最低消费还能撑个十几杯,但谁会注意到“最低消费”!酒馆老板也只把那空挂着充字数作好看的装饰。
契维诺天天流连酒馆,真不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支持得了一颗“酒池肉林”、“花花公子”的头脑和心肠。现如今满城的女人们都在谈论契维诺和维纳斯艺术学院院长——那位红发的寡妇——浓情蜜意、如胶似漆:挽手出入舞会歌厅派对、出现在剧院的同一间包厢内以及被问及关系时模糊暧昧的回答。
昭然若揭:若是她真的想要隐瞒他们的“秘密关系”,她会直接否认,毕竟一个女士的名声还是很值钱的,尤其是漂亮的寡妇的名声。所以,现在他们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秘密”,但没人知道这是否是我们蒙特利玫瑰诗人契维诺的最后一朵玫瑰,因为已有先例——但奇怪的是他的前任情人并不会责怪他,甚至依旧追捧他和他的诗集。看来,她们不仅是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并且被自己欺骗了。事实上她们引以为傲,也许还会在下午茶时用羽毛扇掩口互相调侃;她们大概在契维诺情话和床上功夫的方面很有交流经验。
况且除了女孩们,那些下层的男人对此也似乎格外有发言的欲望:码头水手就是拿这些谈资与另一个大陆的人们打交道的。估计没几个月这个消息都传遍世界了!这要命的契维诺!他一笑,女人们就原谅他,哪怕是他无情的多情!
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地在海伦酒吧碰见了在人们舌尖上活跃的契维诺。身边竟然没有酒肉朋友和酒馆侍女,我们的玫瑰诗人是见鬼了吗——他怎么可能为了院长那一朵红玫瑰而放弃满花园的白玫瑰、粉玫瑰、黄玫瑰?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管束自己?
但他扣上了最上的纽扣,一丝不苟,虽然笑容依旧是迷人的契维诺,但没有以往半醉的勾撩的意味——这完全不契维诺。
而他身边的同伴,像个大学生,拘谨地坐在高脚凳那小小的圆板上,小声地说着什么,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像蚊子翅膀一样上下飞快地翕动——也许都不在说英文?啊哈。
契维诺无精打采,即使他装作聚精会神但我还是从他塌下肩膀推断出他很无聊——因此他的同伴一定也非常无聊,那么就奇怪了,是什么强迫契维诺跟一个他从前绝对懒得看一眼的无聊人士坐在一起喝酒?我选择了最快的解决方式:拉过一个人询问。
酒馆果然是信息灵通的地方。那人说契维诺的同伴是蒙特利大学生党会“”的成员之一,哦,那么就说的通了,维纳斯学院院长是“”的主要支持者之一
契维诺加入了大学生党会?!
我赶紧喝了口酒压压惊:难以想象我们无拘无束的爱情的伯劳鸟会加入这样一个党会。是我喝醉了,还是契维诺被爱情踢了脑袋?兴许都有?哦,天啊。
难道我也要赶快加入一个组织,来符合时代的潮流吗?已经够乱了。(哈迈尔终身未表示任何政治立场——编者注)
约瑟夫最近好像是故意与我错开。
莫丽太太询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当然,那天早晨我们的争吵之声估计街上的马车夫都听得到。莫丽太太说,总得有一个人先和解,不然这栋房子就会像是被割裂的海。她很为我们不好受,认为我们本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大概,也许。她太过感性、慈爱,可我有什么过错呢?由我做这个和解方岂不是让诗歌向“猴子”低头?
我委婉地转移话题,她被我高超的谈话技术绕晕了,也放弃了对我们关系的调解。
也许,莫丽太太这个善良到好骗的妇人是被她的侄子约瑟夫劝来让我先和解——他低估了我的敏锐度。哼哼。
顺带一提,此篇日记的墨水似乎是掺了水]